南非之旅（3）一位華裔導遊眼中的曼德拉 – SheSay

前面我們說到南非是個有故事的國家，追溯遠一點，人類的祖先是從非洲走出來的。

在南非，發現了世界上一些最古老的考古以及人類化石的遺址。考古學家已經從豪登省的一系列洞穴中回收了大量化石及遺骸。該地區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南非世界遺產之一，被稱為「人類的搖籃」。

說的近一點，好望角是世界大航海故事的起點，也是南非故事的開端。

這個故事的主角們給這片原本寧靜而又孤獨的大地帶來了什麼？

猶如它最初名字的定語「風暴」（風暴角），從此之後，這「風暴」就不再停歇，從南到北，越刮越猛，轉瞬間，土地、森林、礦山，連同地底下的黃金鑽石，一並妥妥地被刮進了殖民者的腰包，原住民則一夜之間變得一無所有，落得個當牛做馬的尷尬境地。

這故事的第二個高潮緣起一項制度——種族隔離制度。

這項制度的實施給原住民帶來了無盡的災難，卻給南非的經濟注入了一支強心劑，使南非迅速崛起，走向繁榮，綜合國力大大加強，一躍進了發達國家的行列，並成為金磚五國的成員，白人殖民者坐在豪華的辦公室，動動腦子，毫不費力，就賺得盆滿缽滿。

用毛主席的話說，哪裡有剝削，哪裡就有反抗？黑人兄弟不答應啦，幹嘛你們無緣無故地侵占了我們的土地資源、森林礦山，還讓我們當牛做馬？

你們住大房子，穿金戴銀，手指上還別著「鴿子蛋」，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卻讓我們住黑屋，吃狗食，像豬一樣被圈在圈裡，老子不幹了！

於是，故事的第三個高潮來了，黑白兩道開始反目，廝殺成了家常便飯，明裡暗裡，白天黑夜，一有機會就下手，見誰礙事或不順眼就「送他回老家」！

用硬碰硬的方式搏鬥，歷來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為了少一些血腥，還是文明一點，談判吧！

不是每一個人都具有談判、調停的能力，但在漫長的鬥爭中，鍛煉和培養了一批領袖人物，在眾多黑人激進分子的領袖當中，有一個人被黑白兩道中的慧眼同時相中，這就是納爾遜·曼德拉。

有了他，才有了後面的故事。南非這本大書所講的故事主線只有三條：一個地點、一項制度和一個人。

曼德拉是誰？曼德拉有多牛？

1918年7月18日出生，2013年12月5日去世，南非特蘭斯凱人，南非著名的反種族隔離革命家、政治家和慈善家，亦被廣泛視作南非的國父。

曼德拉在1994年大選上投票

1994年至1999年間任南非總統，是第一個由全面代議制民主選舉選出的南非元首。他任內致力於廢除種族隔離制度和做到種族和解，以及消除貧困不公。作為非洲國家主義者和民主社會主義者，他在1990-1997年任非洲人國民大會主席，1997-1999年任不結盟運動秘書長。

當選總統前，曼德拉是積極的反種族隔離人士，任非洲人國民大會武裝組織民族之矛領袖。

當曼德拉主管反種族隔離運動時，南非法院曾判處他「密謀推翻政府」等罪名，曼德拉前後共服刑26年半，其中有約13年在羅本島度過。

這是他在羅本島服刑時的房間。

1990年3月14日出獄後，曼德拉主管調解與協商，並在推動多元族群民主的過渡期挺身主管南非。自種族隔離制度終結以來，曼德拉受到了來自各界的讚許，包括從前的反對者。曼德拉在40年來獲得了超過一百項獎項，其中最顯著的便是1993年的諾貝爾和平獎。

2005年，南非廣播公司舉辦了「最偉大的南非人票選活動，結果曼德拉被選為最偉大的南非人。他作為南非政界元老，持續對時事話題發表他的見解。

2013年12月5日，南非總統雅克布·祖瑪宣布，長期苦於腎臟感染的前總統曼德拉，於同日在家中辭世，享壽95歲。

他的追悼會在約翰內斯堡索韋托FNB體育館舉行，一共有91位國家主管人參加，尤其是超級大國——美國，時任總統歐巴馬、前任總統卡特、克林頓、布什等能走得動的都攜夫人參加了。其他就更不用說了，世界五大洲的「牛國」時任元首齊刷刷到場了，中國派了副主席李源潮出席，前所未有的陣容啊！

當時中國一些網站進行了現場直播，照片也是鋪天蓋地在網上刷屏，其中一張歐巴馬、卡梅倫與丹麥總理施密特在追悼會上玩自拍的照片吸足了眾人的眼球，還遭到了一些非議。

更令人驚訝的是兩個仇家（美國、古巴）的領袖也在這次追悼會的現場握手了。

這是一次追悼會，更是一次世界領袖的大party！

曼德拉第三任妻子格拉薩出席追悼會

順便介紹一下，曼德拉一共結過三次婚，第一任是伊芙琳•梅斯，兩人因一見鍾情而走進婚姻殿堂，為他育有兩男一女，後因曼德拉工作過於繁忙少回家而分道揚鑣。

第二任妻子是溫妮·曼德拉，一位黑人民權鬥士，曾以戰鬥、忠貞、母愛的形象贏得”黑人母親”的尊稱，為曼德拉育有兩個女兒，又因政治理念的差異而走散。

前兩位都已去世。

第三任妻子是格拉薩·馬謝爾。這是一位極富智慧的女性，精通葡萄牙語、德語、法語、西班牙語和英語，是莫桑比克獨立以後，莫桑比克解放陣線執政的頭11年裡擔任部長職務的唯一女性。格拉薩曾經是莫桑比克前總統薩莫拉·馬謝爾的妻子，因丈夫遭遇空難，1998年7月18日，曼德拉80歲生日那天，53歲的格拉薩成為曼德拉的新娘。

導遊Mark Ma說，格拉薩非常聰明。莫桑比克曾經是葡萄牙的殖民地，當時白人政府選了兩位女生去裡斯本讀書，其中一位就是她。格拉薩14歲嫁給薩莫拉·馬謝爾成為總統夫人，馬謝爾去世12年後，她和曼德拉結婚，繼續作總統夫人，一生嫁給兩位總統，在這個星球上她是獨一無二的，但她既不愛錢也不愛權，待人非常和藹善良，行事十分低調。

曼德拉與第一任妻子伊芙琳•梅斯

曼德拉與第二任妻子溫妮•曼德拉，溫妮是一位黑人美女。

歐巴馬在追悼會上。

出席追悼會的領袖們。

歐巴馬、卡梅倫與丹麥總理施密特

歐巴馬、卡梅倫與丹麥總理施密特在追悼會上玩兒自拍。

美古冤家握手

追悼會現場

普通民眾悼念

在眾多介紹曼德拉的資料當中我最感動的還是這次南非之行南非華裔導遊Mark Ma講的一些小故事：

這些年南非經濟大滑坡，對曼德拉的負面評論越來愈多，我們想聽聽當地人如何評價。Mark Ma在南非已經生活了28年，在南非接受的中學和大學教育，後去丹麥留學，再回到南非，他的感受是直接的。

我們的車在行駛中，Mark Ma娓娓道來：

無論大家如何評價曼德拉，有一點我敢肯定，沒有曼德拉，你們今天不會來南非旅行，因為它很可能處在內戰中，到處是槍林彈雨。

曼德拉上台時，黑人兄弟受了白人殖民者近百年的殘酷統治，當時700萬左右的白人非常害怕受到黑人的報復，有近百萬試圖逃離南非。

曼德拉不負眾望，成功地制止了一觸即發的種族戰爭。

1994年，世界有兩個極有可能發生內戰的熱點地區，一個是南非，一個是科索沃，南非發生內戰的可能性大大超過科索沃，最後南非沒有，而科索沃爆發了。當時局勢非常緊張，北約插手，美軍「誤炸」我南聯使館就是那一年。

Mark Ma說，當時他還在讀大學，親自經歷了一個非常時期，那是1995年，當時南非的種族隔離制度剛被推翻，曼德拉上台時間不長，社會上的種族歧視和仇恨依然存在。6月24日，世界盃橄欖球決賽在約翰內斯堡埃利斯公園球場舉行，英聯邦國家都喜歡英式橄欖球，決賽是南非隊對紐西蘭隊。

在南非，打橄欖球和看橄欖球的都是白人，當時球場有5萬南非白人觀眾，比賽正在進行，場外黑人激進分子集結了20萬黑人，而且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他們用卡車運來棍棒發給這些黑人小夥，準備比賽結束時沖進賽場，用亂棍掃蕩白人觀眾。5萬赤手空拳的白人對20萬手持棍棒的黑人壯漢，什麼概念？比拍驚悚片還要恐怖吧！當時電視台在直播，全國人民都在看，場外觀眾個個手裡都捏一把汗，Mark Ma說，他心裡不停地念叨，這下完了，南非的內戰就要爆發，刺刀見紅就在眨眼間。與此同時，白人也在調兵，火速趕來救援，Mark Ma心想，第二天就要買機票回上海的家啦。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緊急關頭，一輛敞篷車開到了體育場，除了保安，車上惟一一位黑人走下來，他就是曼德拉。

曼德拉在電視上看到此景，覺得情況萬分緊急，不顧一切跳上車，一路直沖現場，半道下車買了一件南非隊的橄欖球服穿上，他到場時，比賽剛結束，南非隊獲勝。曼德拉裝著什麼事兒都沒發生，把冠軍獎杯發給了南非隊隊長弗朗索瓦·皮納爾，然後講話，他說很高興南非隊第一次進入決賽就拿了冠軍，但是，今天的形勢很緊張，白人也好，黑人也好，大家都是兄弟，我們不能再打仗，再打，我們的國家就垮了！！但他的話沒有感動在場的黑人兄弟，他們還是堅持要往裡沖，無奈之舉，曼德拉大聲說，要進，請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躺在門口，誰要想沖進來，先從我身上踩過去，不踩的不許進。曼德拉在黑人中威信極高，他這麼一說，黑人就沒辦法了，只好閃開一條道，讓場內5萬白人回家。就在撤離的同時，白人的正規軍也趕到現場，曼德拉的舍身行為避免了一場惡戰，使25萬人免受戰爭之苦，電視機前的觀眾也松了口氣。

曼德拉任總統期間，實行了很多民族和諧政策，當時，黑白之間最大的矛盾是什麼？

在白人統治時期，很多黑人激進者被白人警察秘密殺害了，對外說是失聯。許多黑人家庭不是丟了兒子就是丟了丈夫，這是雙方最大的心結，為了化解矛盾，1994年11月29日，南非政府宣布「真相與和解委員會」成立，享有厚望的圖圖大主教擔任委員會主席。真相委員會將自己的宗旨確立為”在弄清過去事實真相的基礎上促進全國團結與民族和解”。真相委員會工作的最終目的是在南非建立”人權文化”，做到民族和解，以使過去因社會不正義所發生的種種災難不再重演。Mark Ma告訴我們，真相委員會將施暴者和受害者的家屬一並找來，主教讓他們如實陳述事實，然後拿著彼此的手，對受害者家屬說，這一切都是政治原因造成的，警察也是奉命行事，這不是他的錯，也不是你的錯，你們不能再相互仇恨和廝殺，這樣下去，會繼續受傷害，如果他（警察）請求你原諒，你能原諒嗎？受害者點頭同意，隨後再把受害者屍體挖出來舉行葬禮，並予以受害者家屬經濟補償。

圖圖大主教

在此後的數年時間裡，真相委員會聽取了2萬多名證人的陳述，這些人中有種族隔離制度的受害者，也有當年推行種族歧視和種族隔離政策的作惡者。

2003年3月，完成使命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將其編寫的厚厚7卷報告遞交給南非總統姆貝基。如今，南非人普遍認為，真相與和解委員會改變了南非的歷史，為南非今天的穩定與和解奠定了基礎。大家的心結解開了，曼德拉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Mark Ma還說，在南非，黑白之間的紛爭經常會有，但解決的方式遠比美國智慧，很少激化矛盾。

曼德拉的政治理念非常開明，他摒棄世襲制，強調南非是一個民主國家，國家法律規定總統只能任兩屆。他說在他死後，南非的總統肯定都會是黑人，如果有人任期超過10年，你們一定要求他下台。而曼德拉本人以自身為表率，只任一屆。

南非之所以能成為非洲最民主的國家，曼德拉功不可沒。

曼德拉卸任第二個月，南非發生了大事，新總統姆貝基到他家，問他怎麼辦，他立刻變臉，說，我現在是普通公民，你是總統，怎麼辦，你說了算。曼德拉退休後潛心慈善事業，到處募捐幫助愛滋病患者和無家可歸的孩子，但絕不幹政。

Mark Ma看我們聽得認真，繼續講：

曼德拉的博物館在他去世前就有了，他曾經帶團去過好幾次。他最大的感受是外國人非常尊重歷史，實事求是。曼德拉的生平展覽，功勞歸功勞，過錯歸過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概括地說，七分功，三分過。

首先，曼德拉不懂經濟，不會管理經濟，在他任上南非經濟大滑坡。

其次，過於善良，沒有原則，他認為天下人都是兄弟，敞開邊界讓北方的黑人進來，不到一年半，湧進近千萬難民，當時南非才3000多萬人，再這樣下去，難民就超過本國人口了，這給南非的社會治安帶來了巨大的隱患，而白人執政時期是嚴禁難民入境的。

三是篤信貿易完全自由化，把貿易壁壘撤銷，一夜之間南非成為了自由貿易國家，國外產品大舉進入南非，瞬間擊潰南非本土製造業。

即便是當今的美國，特朗普仍需拼著老命構建貿易壁壘保護本國產品製造業，何況於南非？短時間內撤銷經濟壁壘，造成巨大的衝擊，南非的傳統製造業被摧毀殆盡，造成幾百萬人失業。

最後，Mark Ma告訴了我們一個秘密：

曼德拉的總統人選是白人密謀安排的，幾十年前白人殖民者就在策劃他們的未來，他們斷定幾十年後南非肯定要變天，黑人統治是大勢所趨，誰也阻擋不了，怎麼辦？為了保護南非的白人，他們就開始計劃了，觀察黑人激進者的動態。幾十年前，曼德拉並不拔尖，頂多算第四號人物，白人就把一二三和五都殺掉了，把曼德拉抓起來，關進監獄，實際上是把他保護起來。

27年後，南非變天了，白人就把他放出來，這時他毫無疑問是一號人物，白人又明裡暗裡將他身價抬高，所以南非第一任黑人總統非他莫屬。曼德拉也很好地擔負起了推行和平的使命。但有一點遺憾，曼德拉上台後南非取消了死刑，改成終身監禁，可是還有一個附加條款是，在南非一個人一生坐牢不能超過20年，這也是造成南非治安不好的原因之一。

曼德拉一生受盡苦難，27年牢獄生活，他修身養性，出獄後整個人都超脫了。他已經沒有仇恨，沒有欲望，連走路都低著頭，怕踩死螞蟻。在獄中有一個看管他的白人警察對他很不好，經常對他罵罵咧咧，可他上台後邀請的嘉賓之一就是這位白人警察。

曼德拉對誰都沒有仇恨了，他的總統職位屆滿，卸任時對電視觀眾說，我這個人一生受盡苦難，坐牢27年，我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今後在這片土地上再也沒有人因犯罪而被處死。從人道上講，無可非議，但對維持社會治安則沒有任何幫助。

聽到這兒我想起了曼德拉的兩段名言：

在走出囚室，通過自由大門的那一刻，我就明白，如果不把悲傷和怨恨留在身後，那麼自己就仍在監獄之中。

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發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覺無力發光的，那就蜷伏於牆角。但不要習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不要為自己的茍且而得意；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熱情的人們。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