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片《屍速列車》探索人性深層的善與惡

災難片（Disaster film）是近年來的潮流，尤其是地球末日般的災難。隨手便可列出如《火燒摩天樓》、《危機總動員》、《鐵達尼號》、《明天過後》、《2012》等經典災難片。這些片子除了凸顯出災難的自然面，也會呈現人性的善惡兩面，或是交織其中的道德議題。最近流行的韓國電影《釜山行》（Train To Busan，中譯《屍速列車》）便是一部好看的災難片。

呈現人類的終極悲劇性

這部災難片也是殭屍片，只不過這個殭屍不是一般我們對於鬼片的概念。它被稱為「喪屍」，是一種瘟疫似的病毒傳播，人傳人，感染性極強，一被咬上立刻變喪屍，馬上便去咬別人。劇中，首爾等大城很快便淪陷成鬼域般的喪屍世界。

一般災難片最多就是人類滅絕，人最害怕的就是一死，全死了災難也就沒了。這部《釜山行》遠超過這個，因為按照病毒快速傳播方式，人類會完全異變成喪屍世界，人人都變成是見人便咬的吸血喪屍。比起整個人類遇見地震、海嘯等滅絕式的天災，更多了人性深層的震撼效應。因為，任何災難片都會讓人還有一線希望，這部片卻呈現出徹底絕望的色調，即便是最後的倖存者是一個孕婦和小女孩，可是自私自利的人性卻是無法扭轉的；即便是捨己為人的好人，終究還是難敵病毒發作下的魔變，瞬間變成喪屍。劇中描繪的親情雖然可貴，也不過是災難下的一點迴光返照而已，無法根本上對抗病毒。

這部片在韓國、台灣、香港以及馬來西亞皆創下韓國片的票房紀錄。筆者認為，這部片呈現的終極悲劇性，才是它好看的主因。編劇用「喪屍」隱喻了我們當代人類的人性已經是像喪屍一樣了，人人自私自利，見人就咬，這樣的性格就是喪屍的特性。

譬如，劇中的男主角徐碩宇是一位基金經理人。他反映出的是現代人的人性困局，凡事先想到自己，踩著別人往上爬。或可說是他的職業性格使然，他的妻子因為這樣而離開他，連自己的女兒秀安也不喜歡這樣的爸爸。就連他為了保護女兒，也教導女兒在這危難時期要先顧好自己，不要老想著要幫助別人。秀安說：「爸爸，就是因為你都只想到自己，媽媽才會離開你。」

《屍速列車》男主角孔劉2016年5月14日在參加法國坎城影展中，抱起片中飾演他女兒的童星金秀安。Getty Images

災難當前能先他後我？

仔細想想，現代人幾乎都是這樣。劇中設定的大反派是千里馬客運的營運長容錫。容錫完全只顧自己，不擇手段，連自己人都可以被他當成人肉盾牌犧牲，不給其他有機會的人一條生路。其實，他也只不過想活下去，回到釜山見那個等他的媽媽而已。緊急危難當前，每個人其實都如此。我們不妨問問自己，災難當前，有幾個人能夠先他後我的？

所以說，這部片是想表現：當代人其實與喪屍只相差一線。人都只想著自己，即便是付出關懷，也只是關懷自己的親人與愛人。我個人認為，該片更深層的隱喻是：「自私自利」就是喪屍病毒，它會迅速傳播，人人互相毀滅，最終毀滅了人類。這部片演的就是自私的人性。有自私的因，就有自私的果。喪屍化就是自私化的最終惡果，當人類都信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人都「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時，人類集體已經喪屍化了，至少靈魂的心性層面已然喪屍，只是沒有真正出現末日的大災難去引爆而已。我就想，「自私自利」如果有個生命的形象，也就像喪屍一樣，非常猙獰可怕。

那麼，自私自利的人群中，畢竟有些所謂的人性光輝。劇中的尹相華就是這樣的角色。他是摔角選手，個頭粗壯魁梧，富有正義感。雖看起來粗魯，但很細膩。他保護弱小，敢出生入死去救妻子與其他人。他最後一個人擋在車廂內的玻璃門，頗有一夫當關的架式，形象十分英雄。最後，他還是被喪屍了，留下的是他那懷孕的妻子。還有劇中的那一對老姊妹花也是，姐姐尹吉是妹妹口中的濫好人。她寧願被喪屍，也不願和那群只顧自保的人為伍而獨活。妹妹鍾吉呢？最後醒悟姐姐的好，為懲罰那些自私的人，她打開車門，與姊姊、眾人同歸於盡。

人類走得回去嗎？

編劇創造了很多角色，設想了很多人性的或善、或惡的反應，諸如流浪漢、車長、一對棒球情侶、還有先正後邪的乘務員，都表現了他們最真實的一面。然而，只有尹相華的妻子和碩宇的女兒秀安活下來，走到釜山的軍隊封鎖線。剩下的餘韻自然會在觀眾心頭發酵：釜山最後能夠抵抗喪屍病毒嗎？人類能夠抗病毒成功嗎？自私自利會從此消失嗎？人類面臨的不只是災難後如廢墟的大城市，還有荒蕪的人心以及科技化病毒帶來的巨大災難。

人類走得回去嗎？經歷這場大災難的人們如何面對日後的創傷？一系列的問題會自然湧現……對比現代真實的人類處境，多想一點真會不寒而慄。

有沒有出離的解方？編劇當然沒有給出答案。不過，男主角最後捨身救女，自己選擇了斷的心情，他那喪屍化了的一抹人性的微笑，或許就是一線曙光。人類可以為了他人的存活而不顧自己之將死。他寧可讓自己死，也必須讓孩子進入自己已看不到的未來，這是一種高貴的情操。人在喪屍化的時候，能夠讓自己接受死亡的命運，這一刻或許已經得到救贖。

我想，編劇沒明講。我卻領悟到，人人都應去除自私自利的心魔，為別人而活著。不怕死，不怕魔，這樣高貴的情操正是喪屍病毒的剋星。人心之善是最大的防疫。當然，我是針對該片陳述個人的心聲，不如此懷抱希望與善念，這部片所揭櫫的絕望景象，恐怕不會遙遠。

我從絕望中，窺見一絲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