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出手救背債兒、弱勢勞工⋯昔日是法官、勞動局長的陳業鑫　他要靠什麼撼動勞資對立的高牆？ - 今周刊

「全台灣大概沒有第二個了，當過法官、勞動局長，現在又當律師，而且還當過金控公司的董事⋯⋯勞方、資方、主管機關，等於我每一個角度都看過了，」陳業鑫用簡短幾句話，說完所有資歷，語氣聽起來不像是驕傲，反而是任重道遠。

卸下法官衣袍、勞動局長頭銜，陳業鑫不忘伸張正義初衷，現今他要化為法律說書人，努力推倒勞資雙方對立的高牆。

時序回到2005年，報紙頭版時不時報導「背債兒」悲劇—— 國二男童須償還母親生前百萬債務、碩士生背父債千萬⋯⋯歸因於當年《民法》繼承權規定，若子女沒有主動辦理拋棄繼承、限定繼承，就得「父債子還」。

 

研究所一畢業，就時任高雄地方法院旗山簡易庭法官的陳業鑫，一開始並不引以為意，「因為法律這樣規定，所以我就依法審判。」

 

「不懂法律就該死嗎」弱勢民眾一句話　觸動法律人初衷

 

直到他遇到一對陳姓姊弟，由於不知父親生前替人作保，也不懂得辦理拋棄繼承，因此莫名背債百萬，直到案件終結，大姊激動反問：「難道我們不懂法律，就該死嗎？」

 

這句話猶如一顆小石子，掀起陳業鑫內心莫大波瀾——「確實，法律可以欺負不懂法律的人嗎？」

 

由於當時現金卡盛行，掀起卡債風暴、燒炭自殺潮，「債從天降」悲劇時常上演，陳業鑫追憶遇過最離譜案件，是6個月嬰兒得背阿公的千萬債務。

 

「都說要縮減貧富差距，但這種事情都發生在窮人身上⋯這些人是弱勢中的弱勢」，據當時家扶基金會統計，全台超過有2千名未成年的背債兒。

 

陳業鑫起身行動，先是聲請大法官釋憲，與民間團體合作，持續奔走立法院、投書媒體，儘管面對法界大老反彈聲浪，還有銀行、債權人施壓，直到2008年釋憲通過並施行修正案，陳業鑫才挺過壓力，落下心中大石。

 

由於特別增訂「溯及既往」條款，先前無端背負父母生前債務的未成年子女，可獲重生機會，被譽為「背債兒」脫困法案。

 

一位不願具名的林小姐表示，她深受這項修正法案影響，當年承襲父親的百萬債務一掃而空，「他（陳業鑫）的善舉真的幫助非常多人，讓我們能邁向光明的人生。」更有好幾位背債兒，特別寫信、登門拜訪感謝陳業鑫。

 

不忍勞工成弱勢　任勞動局長創下最低職災紀錄

 

2010年左右，在前台北市長郝龍斌邀請下，陳業鑫考慮許久，最終卸下法官衣袍，投入勞動局長一職，因他於心不忍，看見超時工作、職災逝世的弱勢勞工，遲遲難握有實質改變權。

 

上任後的他，率先針對違法超時工作、就業歧視的企業，展開一連串的勞動檢查，尤其當時房地產市場蓬勃，卻屢傳建築工人摔死的噩耗，「那些意外摔死的工人，做一年的工資，恐怕都還買不起一坪。」

 

挽救一個因職災逝世的勞工，就等同於挽救一個家庭。

 

陳業鑫找來時任台北副市長張金鶚首創「職災地圖」，這意味著凡是發生過工人死亡意外的建案，民眾上網就能輕易查詢到。

 

這項措施自然引起建商強力反彈，還揚言找律師提告，但陳業鑫堅持不退讓，他笑著說：「這就是勞動局長當過法官的好處，我知道界線在哪裡。」

 

▲2011年拿到孫運璿基金會優良公務員獎學金的陳業鑫，決定研究職業安全，赴往東京、雪梨、新加坡、香港參訪，複製國外的職安經驗帶回台灣。（攝影／劉咸昌）

 

礙於怕染上「凶宅」惡名，建商積極改善工安環境，當時的台北市短短三年內，創下歷年職災人數最低記錄，還擠進亞洲城市職災發生率最低的前兩名。

 

「民主法治社會，不可能用公權力去壓迫誰，『資訊透明』是很好的工具，讓市場、消費者，所有利害關係者，自行決定運作這個資訊到底重不重要⋯」陳業鑫說得坦然，但他異於公務員的創新思維，成了日後全台施行職災地圖的開端，實際為勞工權益做出翻轉。

 

俠客化為說書人　推動「預防法學」盼減少勞資對立

 

但陳業鑫並未止步，離開勞工局長一職後，毅然決然擔任起勞動律師，深入了解民間的勞資脈動。

 

已累積逾5年實戰經驗的他觀察到，許多勞資糾紛，往往起因是代表資方的管理層認知錯誤。

 

以試用期為例，曾有一案例是約定試用期為三個月，但新人到職已經五個月了，主管才認為表現不佳，打算直接解僱，但事實上這樣解僱是有問題的。

 

「主管其實是很尷尬的角色，自己本身是勞工，但又代表資方身份管理⋯我認為台灣很多勞資糾紛，其實是主管的認知錯誤，或是指揮監督產生的問題，」陳業鑫一針見血點出問題。

 

尤其，若勞工主張被雇主非法解僱，若是雙方不願和解，一直打到三審，「至少」要耗費三、四年時間。

 

據統計，全台約有147萬家中小企業，佔台灣整體企業數97.8%，倘若每個管理層都能懂點法律，就能從源頭遏止雙輸局面。

 

陳業鑫堅信「預防勝於治療」，去年就執筆寫書，耗費逾一年的時間，今年四月出版新書《懂一點法律勞資不對立，管理不犯錯》，就是為了要推動「預防法學」。

 

同為律師的台北律師工會理事長邵瓊慧，相當贊同陳業鑫的新書理念，她認為若人人都懂一點法律，不但助勞資溝通無阻，更推動民主法治向前。

 

「醫師如果出一本養生的書，結果大家反而都不生病了；這跟律師很像，我反而覺得我成功了！」陳業鑫爽朗且堅定的語氣說著。

 

不再披起法官袍、身掛勞動局長的頭銜，陳業鑫仍秉持著法律人初衷，為勞資雙方伸張正義。

 

 

陳業鑫   

1972年生

學歷：政治大學法律研究所法學碩士、 政治大學法律學系

經歷：

台北律師公會勞動法委員會主任委員

臺北市政府勞動局長

高雄地方法院法官

司法院大法官釋字第559、740號解釋聲請人

最新著作：《懂一點法律勞資不對立，管理不犯錯》

 

▲ 陳業鑫坦言，自己是擔任律師，才有辦法舉出貼近讀者需求的案例，讓閱聽人能更容易「懂一點法律」。（攝影／劉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