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臺灣的巨塔之男—郭茂林 – 薰風

 

今日說到臺灣摩天大樓的建築師，多數人會想到臺北101、高雄85大樓及長谷世貿大樓的李祖原；但在李祖原之前，曾三度拿下全臺最高大樓王座的，則是設計臺北第一銀行總行、臺電大樓及新光人壽保險公司的臺裔日本建築師，有「巨塔之男」稱號的郭茂林。

 

1921年出生於大稻埕的郭茂林，畢業於太平公學校，老師給予的評語包括「活力充沛品學俱佳」「擅長畫圖熱心鑽研」「品行良好只是話有點多」，可充分看出其鮮明的性格。經學校老師山田博建議報考平均60名臺灣人僅錄取1名的臺北工業學校，結果第1年落榜，於次年錄取。當時北工校長為建築學者千千岩助太郎。郭茂林就讀5年制建築科，除課業外還擅長田徑、劍道等課餘活動，拿手項目為三級跳遠。

 

 

1940年自北工畢業後，郭茂林於1943年考取鐵道省赴內地工作，上司為曾任職大阪鐵道管理局、設計奈良車站的建築課長柴田四郎。柴田發現郭茂林在建築方面的才能，將其推薦給岸田日出刀・吉武泰水研究室。岸田是日本建築界教父級的人物，曾與其師內田祥三共同設計東京大學安田講堂，包括前川國男、谷口吉郎、丹下健三皆為其門生，而當時的東大校長便是校史唯一的建築學者內田祥三。戰後，郭茂林受到內田賞識，擔任正式助教，並因東大員工為公務員，依法需取得日本國籍而歸化日籍。歸功於在岸田研究室的工作，郭茂林建立來自全日本各界的菁英人脈，還學會了打高爾夫球，更結識了三井不動產第4代社長江戶英雄。

 

 

 

1961年郭茂林離開岸田研究室，被聘為三井不動產顧問，1964年成立KMG，同時包含「Kaku Morin Group」（Kaku Morin=郭茂林）以及「Kasumigaseki Mitsui Group」（霞關三井集團）兩層意思。隔年KMG代表三井不動產主導霞關大樓（霞が關ビル）開發計畫，郭茂林擔任協調建築師（山下壽郎設計），與營造廠協調。此案基地原為明治維新後的華族會館及東京俱樂部，戰後廢除華族制度，在江戶社長的手腕下，整併為1塊廣大建地。

 

 

依據1920年公布的日本建築法規，建築不能超過100呎（約30公尺／8層樓）；但郭茂林認為汽車時代來臨，應將樓地板往上蓋，於基地內退縮建築線，呼應日漸寬廣的道路。郭茂林以平放及站立香菸盒的方式，淺顯易懂地說明當時尚未普及的容積調配及建蔽率觀念，在辦完1964年東京奧運，景氣欣欣向榮的社會氛圍下得到建築學會支持，推動法令修改。

 

落成於1968年，高達156公尺，36層樓的霞關大樓，代表都市計畫法規、學術理論、營造工法等各方面的時代創舉——包括開發極厚具高精度的Ｈ型鋼、廣泛於各工項應用預鑄工法、以吊車而非施工架安裝帷幕牆、活用東大武藤清教授的柔性構造理論、應用剛起步的電腦計算結構載重。霞關大樓也是全日本最早突破100公尺的建築物，睥睨位於基地北側，65公尺高的戰前日本最高樓國會議事堂，在戰後百廢待興的日本，具有城市復興的象徵意義。郭茂林因此被《每日新聞》封為「巨塔之男」。2003年，霞關大樓由DOCOMOMO JAPAN（現代運動建築場所及鄰里文件與保存國際委員會）選為現代日本百件經典建築之一。

 

 

 

 

1958年，東京都提出建設新宿、澀谷、池袋3個副都心的構想，分散東京車站的負擔。而由眾多財團合資的新宿副都心開發協議會，再度由郭茂林擔任總協調。新宿副都心的3大規劃特色包括：1、以4000坪為單位的大型街廓分割，為每塊街廓預留超高層大樓用地；2、由東京瓦斯本社提供全區建築冷熱水管線，各大樓不用再獨自另設冷暖房；3、建設網狀立體人車分離道路，以公共停車場共同分擔停車需求。這些特點也成為日本後來陸續發展副都心的基本原則。

 

由於是預先計畫的共同開發，大樓間保持充足開放空間及行人動線，高層建築環境並不會讓人感到不適。KMG也在新宿承攬京王廣場大飯店（1971年落成，48層，至1993年為日本最高飯店）、三井大樓（1974年落成，55層，完工時為日本最高樓）、東京凱悅飯店及第一生命大樓（1974年落成，各為28層及26層，原計畫為一棟超高層大樓，後因無法決定上下關係而拆成兩棟）。

 

為了分散投資風險，日本的大型開發案時常由多個財團合作，各財團有自己熟悉的建築師與營造廠，郭茂林扮演的角色就是協調彼此的總指揮，同時需要熟悉法規、設計、營造實務、人員管理及預算控管，以維護業主成本，使工程順利進行。郭茂林的弟子東都開發總經理奧長直之回憶，郭先生來自臺灣，卻得到武藤清及吉武泰水等建築大前輩的肯定，要求各家建築師及營造廠好好聽郭先生的話完成工作，是前所未有的難得成就，得到建築史家村松貞次郎的高度評價。

 

爾後落成於1978年的KMG作品池袋太陽城60，又超越新宿三井大樓成為日本第1高樓。太陽城60是遷移巢鴨刑務所後的複合型大規模開發計畫，協同營造廠包括鹿島建設、清水建設、東急建設、大成建設、竹中工務店、大林組和藤田工業，郭茂林的協調能力由此可見。直到1991年由丹下健三設計的新東京都廳落成為止，整個1980年代沒有能夠超越太陽城60的高樓。

 

 

而早在1968年郭茂林就曾拜會臺北市長高玉樹，自費提案說明臺北車站整體區域環境的立體化構想，計畫以北門為樞紐，串聯忠孝西路及中華路人行徒步區，東起華山貨運站，南至理教公署（原西本願寺），並向西將綠廊延伸到淡水河。後來臺北車站特定專用區的都市計畫方向，數十年歷經數家規劃顧問公司及13任市長，皆依循當初郭茂林提出的基礎構想。

 

1971年，臺北KMG成立，陸續與臺灣各家營造廠合作傳授高層建築心法，在地下水位偏高的臺北打造諸多企業的精神地標。1977年，郭茂林獲得臺北市長李登輝委託，進行信義計畫區副都心規劃，包括搬遷市政中心至此、興建貿易中心展覽館及高級飯店等，皆為當時提出的構想，甚至連林口新市鎮特定計畫區也有郭茂林參與的身影。這位在東京功成名就的巨塔之男，最終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透過專業，對這座他從小成長的城市風貌，產生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