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香江》為何不探索「兩制」香港模式？ - umedia 優傳媒

香港特首林鄭月娥硬推出逃犯條例修訂案，令香港陷入半年來的反政府抗爭，本質上卻是對一國兩制的考驗。（圖／擷取自香港政府新聞網）

 

作者／鄭漢良

香港民陣在12月8日發起「國際人權日」大遊行，根據主辦單位聲稱有80萬人上街響應，他們的口號基本上就是港人過去半年示威遊行的訴求，包括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徹查政府推出反逃犯條例修訂以及之後半年的示威抗爭始末經過，同時又要求特首和立法會以普選形式產生。這是香港四個月來首次批准民陣申請的遊行，遊行從下午三時開始，情況大致平和，警方雖在西環中聯辦附近一帶設下重重防線，但直至晚上10時許，仍未出現任何警民衝突場面。香港半年來的反政府抗爭，雖從逃犯修例一事觸發，但本質上卻是對一國兩制的考驗。

 

中共領導人習近平今年一月在人大常委會發表「告台灣同胞書」40周年的紀念會上，首次提出「探索『兩制』台灣方案，豐富和平統一實踐」。當時他說，廣大台灣同胞都是中華民族一分子，「要做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又說「中國人不打中國人」，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針對的是「外部勢力干涉和極少數『台獨』分裂分子及其分裂活動」。

 

習有所不知，實踐了一國兩制22年的香港，在半年之後出現了自1967年文革極左分子所發動的血腥暴動以來最嚴重的政治風波，始作俑者就是中共千挑萬選出來的特首林鄭月娥錯判形勢，硬推一個逃犯條例修訂案，一個足可將港人置於大陸無法無天的司法體制之下的修訂法。從六月的和平示威，一直演變成為今天的「和」「勇」合作的反政府運動，大多數港人與街上向警察丟擲石頭和汽油彈的黑夜蒙面人不離不棄，可從最近民主派在區議會大勝得到證實，相反，一直把「勇武」派塑造成「暴徒」的中央和香港政府，可說是全盤失算。

 

「要做堂堂正正中國人」的這個主觀意願，也顯然從半年來參與反政府活動以年輕人為主的這個事實，證明已經是一個越来越遙遠的目標。香港保安局最近向立法會公佈的數據顯示，半年來警方在示威中總共逮捕了5865人，最年輕的只有11歲，但最令北京不安的恐怕是25歲或以下被捕的年輕人，總共有2094人，佔了總被捕人數幾乎四成。香港是在1997年回歸香港，這四成被捕者很多都在香港回歸到祖國懷抱後才出生，完全不知殖民統治下是怎生的一番滋味。就以學運領袖黃之鋒為例，當米字旗降下五星紅旗在灣仔會展中心的交接儀式上升起時，他只有一歲。

 

香港人身份認同的民調，基本上也證明香港人並不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根據香港大學民意研究計劃在2019年6月17至20日所進行的民調顯示，只有10.8%承認自己是中國人，但認為自己是香港人，卻有52.9%。這個調查進行期間，不巧正是港人反送中的開始階段，一百萬、二百萬人上街絲毫打動不了林鄭月娥修法的旺盛企圖，中央政府也照樣硬撐林鄭到底。就算在反送中運動之前，香港人認為自己是中國人身份的，從2016年開始以來也一直頂多只有二成，相對於自認「我是堂堂正正的香港人」，一直維持在四成水平上下，可見北京如要說服台灣人要做堂堂正正中國人，起碼要把香港的數字做得漂亮一點。

 

至於「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半年以來全球的電視新聞足可證明，香港的警察的行為簡直是對上述這句話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西方多個國家已經清楚看到香港警察是如何的「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因此拒絕向香港輸出群眾活動控制的裝備，包括催淚彈和其他武器。如果還有人認為西方國家受到「假新聞」矇騙，不如聽聽香港本地人是如何說的。

 

根據香港民意研究所最新的民調，香港警察的民望和信任度，僅得僅得35.3分，較六月份調查所得大跌25.7分，更讓人關注的就是有40%的受訪者給予警察零分，滿意率淨值是負38個百分點，不滿意率高達65個百分點，較六月時飆升37個百分點。

 

如果不信這個調查，中文大學今年9月所進行的類似調查亦顯示，近半受訪者對於警隊的表現給予零分，即「完全不信任」的評價。

 

香港警察從亞洲最佳（Asian Finest）演變成為今天中央政府賴以維持林鄭政權最有力的工具，其性質離不開中共的信條，維持政權需要槍桿子。而一國兩制下的香港，已經從一個亞洲金融中心逐步成為一個警察國家。警察可隨時下令一家商場關門，可任意逮捕只不過穿上黑衣服的年輕人，可在拘留所內百般虐待甚至性侵被捕者，正如不少人指出，示威者犯法後被帶到法官面前接受司法審訊，但警察犯法由誰來判定？半年來的警民衝突，至今沒有一個警察因為使用過度武力及虐待被捕者被捕或甚至稍微的訓斥或譴責，誰提出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對警方進行調查，誰就是警察的敵人。

 

香港這樣子的一國兩制顯然不能拿出來作為一個示範單位，這個責任就落在今年回歸20年的澳門身上。最近中共政治局常委兼全國人大委員長栗戰書，出席在北京舉行的澳門基本法20週年座談會上，表面談澳門，曲線卻暗批香港。他在座談會尾聲時沒有按照講稿内容發言，指自己講的都是澳門，包括中央全面管治權和澳門的高度自治權的關係等等，「香港特區也要很好地領會中央精神，領會憲法、中央的全面管治權和高度自治權的關係，同時有些工作，中央對香港澳門的要求也是一樣」。

 

問題就出在中共領導人要香港學學澳門：為什麼要探索台灣的一國兩制模式，但卻硬生生的要澳門和香港這兩個歷史背景截然不同的前外國殖民地共同歸併一個模式？再進一步說，台灣一旦同意統一的召喚回歸祖國的懷抱，它的一國兩制模式能跟澳門有怎樣的差別？台灣的國軍又如何能保證不會跟香港警隊一樣，從台灣人的公僕反過來變成打壓台灣人的工具？

 

從香港的經驗足可警惕，北京「摸摸頭」的影響力絕不能低估。去年10月港珠澳大橋通車典禮，習近平刻意讓林鄭月娥跟他平排進入會場，韓正和劉鶴這兩個中共高幹跟在後頭，林鄭月娥自然是樂得喜上眉梢，在習的「摸摸頭」鼓勵下，逃犯條例修訂在她眼中自是水到渠成；香港幾個對示威者六親不認「開槍不是不開槍也不是」的警察，例如光頭警長劉某，不但得到中央電視專訪，更獲邀參加十一中共國慶節目，劉某骨頭固然輕了好幾兩，講話語氣卻重了好幾斤，甚至連跟習近平平出平入的林鄭月娥說要跟「勇武派」的示威者面對面交流，也公開質疑甚至批評。

 

台灣模式的一國兩制，探索尚未有結果之際，香港的一國兩制又是個破爛不堪的局面，讓人委實為一國兩制的持續性感到擔心。儘管港人自認是中國人為數不多，儘管香港年輕人對北京，尤其是北京挑選的香港領導人感到不滿，但事實上香港人贊成港獨者，我個人認為絕對是少數中的少數，絕大多數都希望一國兩制成功，都希望至少能撐至50年不變，但問題只是北京要的一國兩制，是香港要言聽計從的一國兩制，是澳門乖寶寶模式的一國兩制。

 

作者簡介

鄭漢良從事新聞工作近40年，余紀忠時代曾服務美洲中國時報和台灣中國時報，退休前是中時副總編輯以及駐港特派員。目前是香港電台節目客座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