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時，可曾再見陳慧嫻

陳慧嫻Priscilla

陳慧嫻的演唱會，我看過兩次，都是去年。

一次是上海的個唱，上座率並不高，但歌聲響起時，一聲接一聲的大合唱，霎時擠滿了整個梅奔，所有人無不被回憶包圍。

一次是北京的「歲月流歌-華語樂壇30年經典金曲演唱會」，買的80元山頂票。蘇芮、張宇、姜育恆、動力火車……幾組歌手組成了拼盤的最強陣容。陳慧嫻是中間出場的，接連唱了三首還是四首歌。

如今，陳慧嫻出道已然三十幾年，雖音容有所衰老，人氣大減，但她始終未變。

五十年如一日，她把自己活成了歌迷心中永遠的公主。

01

在追憶港樂單元，我遲遲不願意書寫的人不多。

但陳慧嫻絕對算一個。

不是說她可以反映香港流行樂壇的趨勢，也很難中肯地說她能折射整個時代和音樂的變遷。

陳慧嫻像一面鏡子，但更像一個審視者。

她和譚詠麟、張學友、林憶蓮，都是寥寥幾個見證了香港流行樂壇變遷的人，澎湃洶湧的黃金時代，四面楚歌的天王時代，新舊更替的千禧年，百花齊放的新世紀……

最紅的時候，陳慧嫻和梅艷芳不分伯仲，都是力壓群雄的不二天後；最潦倒的時候，她是被時代拋棄的棄兒，失掉了當年的市場。

她幾度離開，又幾度回歸。

浮沉當中，俯仰之間，不知歸期何處是，但且吟誦歸去來兮辭。

02

回顧陳慧嫻，是個太難下筆的苦活了，因為她出道時的光環實在太過於耀眼奪人。

1983年，正值十八芳華的陳慧嫻，因為多次參加歌唱比賽並取得好成績，成為了校園裡最熾手可熱的小明星，但凡一點活動，她總會被安排表演節目。

這也使得在音樂製作人安格斯找來的時候，她成了校方第一推薦，也誤打誤撞地和陳樂敏、黎芷珊兩個女生組成組合共同發行了合輯《少女雜誌》。

合輯里，陳慧嫻唱紅了《逝去的諾言》。

這首歌，經由陳慧嫻的演繹，隨即俘獲了無數的關注，電台播放量高居不下。而她清純的學生外表與美麗動人的歌聲，在專輯推出后更是賣出了白金的銷量。

一首大紅的歌，讓陳慧嫻正式走進了大眾的視野。

也是這首歌，讓寶麗金嗅到了她的潛力所在，趁勢簽下了她並掛牌出道。

陳慧嫻，成了他們決意要力捧的明日之星。

03

如今來看，這個決定實在再正確不過了，簽下陳慧嫻至少為寶麗金鋪就了一條正確的擇才之路。

第二年，當時為她們籌劃專輯的音樂製作人安格斯，又如法炮製地再創作了一首《玻璃窗的愛》。

如果說前者讓陳慧嫻順利出道，那麼這首歌則使她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蛻變——

從學生妹成為當紅歌手。

陳慧嫻儼然坐上了最有前途新人的寶座。

主攻少女情懷，兼有一身未曾褪去的學生氣，這是大眾所追捧的，也讓陳慧嫻嘗到了人氣飆升的快感。

而當時正值「的士高」盛行，她又按照公司的安排，化身跳舞女王，推出了勁歌熱舞的快歌專輯《反叛》。

主打歌《跳舞街》成了當時迪廳的必播曲目，陳慧嫻的轉型亦是相當成功。

她不僅唱好了抒情慢歌，也嫻熟掌握了快歌的節奏感和律動。

這些，讓陳慧嫻風頭漸盛，難逢對手，一時叱吒香港樂壇。

04

不過好景不長。

香港流行樂壇一向是多變的，而大眾口味更是難以把控。

到了第二年，即便陳慧嫻仍依樣畫葫蘆地走了一把時尚潮流的快歌路線，推出大碟《變變變》，但市場和大眾並沒接納她的這次出擊。

快歌，並不適合陳慧嫻。

因此專輯反響平平，停滯在了一白金（5萬張銷量），連上張專輯的三分之一都沒追上。

陳慧嫻感到了失望，也心生退意。

而接下來，即便歐丁玉重新編曲主打《變變變》，連上前幾張專輯一起推出了精選碟，也未能亡羊補牢。

越積極，卻越慘淡。

越在意，反而越失望。

尤其是看到林憶蓮和梅艷芳上台領獎的時候，陳慧嫻是好生羨慕。

哪個歌手不想得到更多肯定，獲得更多支持呢？

陳慧嫻的演藝生涯，在87年的冬天抵達了第一個低谷，她也萌生了出國讀書的念頭。

05

因此哪怕1988年回歸抒情路線的陳慧嫻再次唱起得心應手的情歌，憑藉《傻女》完成了絕地反擊。

要知道，《傻女》一曲在絕望頻臨之際一掃陰霾，紅遍了大江南北。極高不下的傳唱度，節節高升的專輯銷量，再度給陳慧嫻贏來無數榮光，她也因此登上天後寶座。

可這時，她的心早已不在樂壇了。

世與我而相違

復駕言兮焉求

世事與她所想的相違背，歌壇的名利她收穫了，艱難困阻也遇到了，她還要留戀在這裡去努力探求什麼呢？

陳慧嫻心裡大概有了一個結果：既已到達高峰，何必長久停留。索性拋卻了最大好的形勢，毅然決定要走。

《秋色》預示著她的離開，《人生何處不相逢》大有惜別之意。

告別大碟《永遠是你的朋友》和告別演唱會，吹響了她臨別時的號角。一首《千千闕歌》，更是寫滿了傷懷。

來日縱使千千闋歌

飄於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

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

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

因你今晚共我唱

在飛往美國的飛機上，陳慧嫻看向窗外這繁華漸行漸遠……

之後的幾年，誰都不曾預料會有這麼多的瞬息萬變。

06

陳慧嫻這一走就是五年。

雖中途有諸如《飄雪》《紅茶館》這樣的大hit歌曲推出，風靡一時，但人在天邊哪拼得過香港樂壇短短几年的風雲巨變。

一邊，寶麗金定期專門派人飛往美國為她錄製新專輯，並負責香港這邊的大肆宣傳；一邊，又開始了對陳慧嫻的複製，立馬做了一個名為黎瑞恩的新人，推出了陳慧嫻味濃厚的《一人有一個夢想》，設定上宛如另一個陳慧嫻。

當然，同為競爭對手的華星也做過類似的複製。

在鄭秀文出道之初，就意欲打造她為另一個陳慧嫻，對她進行了淑女的人物設定和專輯製作。

但陳慧嫻，又豈是可以複製的呢？

事實上，成為了「另一個陳慧嫻」的黎瑞恩很快被淹沒在了樂壇，而走出了自己港女路線的鄭秀文才在後來真正成為一代天後。

07

歸去來兮，歸去來兮。

回來吧，回來吧！

雖然離開了樂壇一段時間，但寶麗金的誠意和歌壇的成績都擺在那裡，想著冬粉切切的等待，陳慧嫻也萌生了回歸的意圖。

哪怕當年她走的時候亦是咬定了牙尖說走就走，可離開終究也是一時狠話，心態各方面的變化讓她終於改變了初衷，選擇在畢業后回歸。

她還想唱歌。

為自己，更多的是為喜歡自己的歌迷朋友。

1995年，陳慧嫻正式回歸樂壇。

這一年，她接連推出兩張新專《我不寂寞》《Welcome Back》，《Welcome Back》更是大賣了二十萬張。

時隔五年，人們依然記得這個唱《傻女》和《千千闕歌》的粵語女歌手。

08

但儘管如此，有些東西，恰恰是離開所不能挽回的。

此時的歌壇，早已不是那時陳慧嫻當年的人生巔峰了，除開如火如荼的四大天王外，同期出道的女歌手梅艷芳、葉倩文、林憶蓮也早早退出了歌壇的廝殺，新人輩出者源源不斷，王菲、鄭秀文、楊千嬅、陳慧琳、梁詠琪……她們都成了亮眼的接力軍。

年近三十的陳慧嫻，雖尚有市場的認可和購買力，但人氣已經大不如前了。

她的老歌被聽膩了，新歌也漸漸沒了當年的感覺。

回歸，並沒能一鳴驚人，反而重走了當時的下坡路。

09

陳慧嫻想到了掙扎和求生。

她更換公司到了新藝寶。

她接連開了幾場演唱會。

她在幾年裡頻出新專和精選。

不過這些，依舊沒有讓陳慧嫻的事業得到起色，更是在高強度的工作環境下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陳慧嫻既沒有涅槃重生，又逐漸喪失了對音樂的興趣。

到了2001年，因為事業不如意和外界的流言蜚語，陳慧嫻更是一度患上了焦慮症。

這導致約滿之後，陳慧嫻再次宣布退出。

以淡出之名，好好休養一番。

10

2003年，陳慧嫻簽約環球唱片公司，宣布復出。

這次，她接連推出專輯《情意結》和《嫻情時間》，並舉辦了巡迴演唱會。

結果呢，自是不理想。

唱片叫好不叫賣，演出叫好不叫座，賠了不少錢。

於是，第三次，陳慧嫻在靜默中離開了香港樂壇，回到美國繼續攻讀心理學碩士學位。

當然，後來陳慧嫻又第三次回歸樂壇，並決意不再離開了。

如果當初音樂是為了錢，那麼如今功成名就的陳慧嫻，音樂於她而言就是為了內心和滿足。

她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是否過氣。

她再也不用考慮專輯銷量。

她再也不用計較演唱會票房。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陳慧嫻早就把一切真正劃分開了。

歸去來兮，她這次是真地回來也留住了。

往後的日子，她唱的歌和說的故事，都是為了緬懷和銘記，都是為了所有的愛與被愛。

她是公主。

舞台就是她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