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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治好東北的「慢性病」?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徐實

20世紀90年代的激進國企改革使東北地區陷入了漫長的沉淪。時至今日,東北地區的經濟和社會發展仍然存在諸多問題。2016年和2017年上半年,遼寧省的經濟增長趨於停滯。在全國省份GDP排名中,遼寧在20世紀80年代初曾名列第3,如今竟然落到了第14名。一個城市化率水平極高的傳統工業強省,經濟總量竟然被歷史上的農業大省安徽反超,真是尷尬。「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再不能停留在口號上,東北人民已經等不起了。

近日,林毅夫團隊關於吉林省經濟結構轉型的研究報告引起了社會熱議。這世上沒有神仙,林毅夫團隊給出的建議不見得百分之百正確,但是他們實地考察研究的認真勁兒,以及積極獻策、關注民生的誠懇態度,都值得積極肯定。畢竟人家是奔著解決問題去的,比某些尚未下車就亂髮議論的人不知道強到哪去了。

例如,最近就有人將東北地區的經濟問題歸咎於年輕人的「思想僵化」,認為東北年輕人「沒有編製你啥也不是」的觀念是東北經濟缺乏活力的原因。正如古代錦衣玉食的達官貴人並不在乎「鋤禾日當午」的農民是否家有餘糧,在高檔寫字樓里喝卡布奇諾的「小資」也並不理解東北年輕人面臨何種困境。

上述輕佻言論的錯誤在於倒果為因:並不是東北年輕人看重「編製」導致東北經濟缺乏活力,其實看重「編製」的觀念在其他地方也存在,例如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山東省。可是山東省的經濟狀況明顯比遼寧省好很多,2016年GDP全國排名第3,增長率7.6%。所以觀點中的因果關係根本無法成立。真實的情況是,東北經濟缺乏活力導致東北年輕人看重「編製」——「編製」意味著起碼的生活保障,沒有「編製」就會面臨非常殘酷的人生。

發表輕佻言論的「小資」倒是真應該到東北地區體驗一下生活,看看在「編製」之外,他們依靠海投和面試能找到什麼樣的工作?是在沈北新區的手機產業園每天工作10到12個小時、每月上10個夜班,還是在被私有化的藥廠掙3000元出頭的月薪、接受最低標準的五險一金?是在私營保險公司做跑腿的營銷員、明年不知道飯碗還在不在,還是在教育培訓機構打雜、給學生們臨時補補課?

其實對於一般水平的大學畢業生來說,東北地區「編製」之外的工作大多屬於這個水平。倘若親身體驗一番這種生活,「小資」們是否還有底氣發表「何不食肉糜」的「高論」?不和普通群眾多多溝通,僅憑浮光掠影豈能深入了解東北社會?

我曾在東北地區生活多年,也是20世紀90年代激進國企改革的親歷者,那段慘痛歷史是我最不願意回憶的一段時光。東北年輕人對「編製」的嚮往並非主觀上的「不思進取」,而是被殘酷現實逼迫使然——他們曾目睹父輩在下崗潮中被買斷工齡、人到中年卻難以糊口,他們也看到同輩的兄長和朋友們在私企里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毫無安全感可言。

正是這些閱歷深刻教育了他們,有「編製」才有生活保障,才有安全感和做人起碼的尊嚴;反之,沒有「編製」就會像父輩和同輩們那樣任人宰割,上升空間極為渺茫,收入微薄難以養家,還有何尊嚴可言?真正站在普通群眾的視角去看問題,才能看得真切。東北地區遍地開花的網紅主播,說穿了還不是缺少就業機會和上升空間給逼出來的?

假如某國政府聲稱,國家治理不好都是因為人民太蠢太無能,這麼甩鍋不是笑話嗎?同理,某些人將東北地區的社會經濟問題歸咎於普通群眾,純屬一派胡言,而且有地域歧視之嫌。如上所述,在政府和國有企事業單位之外,東北地區並沒有多少穩定、待遇好的工作。這是因為產業結構存在嚴重問題——傳統產業塌陷了,新產業卻沒培養起來。

東北地區傳統產業的塌陷緣於國家層面的戰略調整。在計劃經濟時代,以重化工業當家的東北地區扮演了全國工業化「輸血者」的角色——國家將東北企業的利潤以轉移支付的形式用於其他地區的工業化建設,東北企業還以援建的形式進行人才和技術輸出。

改革開放后外貿的口子開得很大,東北企業的產品在迅速湧入的外企高端工業品面前並無技術優勢。此時東北企業本應投入大量資金進行產品研發、推動技術升級。可是此前絕大多數利潤已上繳國家,並未留在企業內部;偏偏在這個時候東北企業獲得的投資減少了,使得企業缺少經費進行技術升級。接下來就是大量國企關停並轉,上演電影《鋼的琴》中那些辛酸的場景。回過頭來看,很多本來有希望搞好的企業被粗暴地活活弄死,也順帶著廢掉了整整一代技術工人。

電影《鋼的琴》穿透人心的力量來源於真實——最好的鉗工、鑄工、銑工,在「下崗潮」中荒廢了手藝,淪落到秦瓊賣馬的境地。戰略決策失誤不僅造成國有資產嚴重流失,也毀掉了普通勞動者的一生。

新產業沒有搞起來,倒是與地方幹部的水平和能力有直接關係。

「下崗潮」之後,東北地區長期缺乏有戰略眼光的經濟幹部,經濟發展也就缺乏系統規劃。這一時期東北地區又滋養出了「吃拿卡要」等齷齪的官場文化,進一步阻礙了優秀幹部的產生。

放在全國範圍來看,東北地方幹部的水平和能力讓人實在不敢恭維。例如,王珉擔任吉林省委書記的時候,壓根就沒思考過什麼產業升級,卻把隨意拋售省屬國企當作所謂「政績」。這種甩鍋、甩包袱的做法弄得天怒人怨,直到2009年上萬通鋼工人的怒吼打斷了王珉的官場美夢,隨意拋售省屬國企的風氣才算剎住。

庸碌之輩又何止王珉一人?遼寧拉票賄選案被定性為建國以來第一起發生在省級層面、嚴重違反黨紀國法、嚴重破壞黨內選舉制度和人大選舉制度的重大案件,牽涉數十位地市級以上幹部,可見許多地方幹部平時把精神頭用到什麼地方去了。

東北地區雖然也有真想做事的地方幹部,但能力與抱負恐怕難以匹配。曾有廳級幹部在我面前暢談對產業升級的設想:籌集2~3億資金,投資2~3家生物製藥企業,做到絕對控股;爭取4年內做出新葯、讓企業上市。出於社交場合的尊重,我不便當面指正。但這片言隻語反映出他對高新技術產業缺乏起碼的了解,以致想法完全不符合業內通行的規則:

1- 生物企業在孵化期和成長期一般依靠風險投資,很可能會有天使輪、A輪、B輪、C輪等多輪融資。

2- 就一般狀況而言,生物企業在天使輪的股權稀釋不超過20%,A輪也不超過20%,B輪、C輪融資的股權稀釋多在15%以下。站在創業團隊的立場上看,讓單一外部投資人上來就絕對控股是非常糟糕的選擇,沒人會願意陪他這麼玩。

3- 企業上市是概率事件。長三角地區擁有國內最為成功的生物科技產業園區,那裡每培養100家企業,能有一兩家發展到上市的規模就已經不錯了。大哥您只打算投資2~3家企業,而且期望它們只通過一輪融資就能順利發展成上市企業——您要是有這麼好的運氣,幹嘛不去天天買彩票呢?

事情總需要具體的人來做,想做事的幹部也就這個水平,反映出東北地方政府的人才危機和治理能力危機。反觀長三角地區的各個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幹部陣容可以用「華麗」來形容:主管業務的中年幹部對於產業經濟有比較豐富的經驗,談起高新技術企業頭頭是道;實際操作的青年幹部有很多有海外學習經歷或「海歸」背景,視野非常開闊。

這樣的幹部陣容在東北各地根本找不到。不得不說,東北地區極度缺乏了解產業經濟、擁有實操能力、具備戰略眼光的優秀幹部,「體制內」的人才匱乏極大地制約了產業升級。斯大林的名言「幹部決定一切」,放在如今也很有現實意義。

當年「下崗潮」的時候,某些領導和經濟學家認為東北地區經歷的不過是「陣痛」,挺一挺就好了,歷史證明他們的看法是完全錯誤的。東北地區不是遭受了「陣痛」,而是患上了嚴重的「慢性病」,具體病因包括:

1- 產業結構不佳,新創造的就業機會較少,更缺乏吸引高端人才的崗位。獵聘網、前程無憂等國內主流招聘網站較少投放東北地區的招聘信息,東北大學、吉林大學培養出來的大量畢業生並沒有留在東北尋求發展,這些足以說明問題。

2- 地方政府治理能力不足,尤其缺少優秀的經濟管理幹部。這使得東北的發展缺乏戰略戰術,在產業升級方面缺少作為。

3- 地緣優勢不復存在。東北突出的地緣優勢主要體現在20世紀50年代,背靠蘇聯意味著既有安全保障(當時中蘇邊境一度不設邊防部隊)、又方便接受物資援助,使得東北在當時成為全國經濟發展最快的地區。隨著中蘇交惡,東北的地緣定位由腹地變為對抗前沿,僅存的地緣優勢是全國密度最高的鐵路網,和比較豐富的礦產資源。改革開放之後,東南沿海地區的整體開放使得東北的地緣優勢喪失殆盡,阜新、大慶等資源型城市更因為資源逐漸枯竭而走下坡路,可謂雪上加霜。

4- 外部經濟大環境不利。如前所述,東北地區在20世紀90年代錯過了一次產業升級。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連企業實體都被搞沒了,談何振興?這使得東北地區進一步錯過了21世紀初的重大機遇期。2001-2007年是經濟高增長、低通脹的黃金時期,這一時期的背景是:西方國家能夠實現穩定的經濟增長,主要通過外貿拉動GDP,這種模式被經濟學家概括為「搭便車」。在這一時期,江蘇、浙江、山東等外貿發達的沿海省份都獲益頗豐,而療傷中的東北無暇他顧。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之後,西方國家的經濟增長普遍停滯,依靠外貿拉動東北經濟增長的難度就更大了。

《鋼的琴》劇照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治療東北地區的「慢性病」不宜操之過急,但是一定要從消除病因入手。否則,再多的治療頂多暫時改善癥狀、而不能帶來痊癒。真正有可能治好東北地區「慢性病」的戰略,應該從以下方面著眼:

1- 制定國家層面的戰略規劃。解鈴還需系鈴人,重新振興東北所需的資源支持,遠遠超過了省級政府能夠協調的範圍,國家層面的支持是減小地區發展差距的必要手段。當然,這種支持不能簡單理解為「給錢」,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2- 從江浙滬等發達省份批量選拔真正懂經濟、政績卓著的幹部,形成支援東北建設的長期機制。而且對這些幹部要果斷提拔使用——蘇南、浙東區縣的GDP甚至高於東北地區的許多地級市,將江浙滬各開發區的縣處級幹部調到東北擔任有實權的地廳級幹部,其能力綽綽有餘。

3- 在東北形成反腐高壓態勢,要將反腐力度深入基層、將反腐手段制度化。幹部是群眾的表率和社會風氣的標杆。地方幹部「吃拿卡要」、「不給好處不辦事」的齷齪習氣一日不根除,「投資不過山海關」的讖語就一日不能打破。沒有投資的注入,發展經濟的希望又從何而來?因此,必須從根本上扭轉東北的政治生態,才能營造活躍的商業氛圍。

4- 積極調整產業結構,兼顧解決就業和創造新的經濟增長點。基本思想是:穩住製造業,發展服務業,培養高新技術產業。

製造業能為大量城市居民提供穩定的收入來源,不穩則民心動搖。對於經營確有困難、但就業崗位眾多的大型國有企業(如大連機床集團、鞍鋼集團),不能隨便走破產程序,但是可以考慮由國資委派出工作組接管部分領導權,專門主持企業的重組和脫困;必要時應調整企業領導班子,不換腦袋就換人。大型國有企業,脫困一家是一家。

服務業長期以來是東北地區的短板,直到現在水平仍然偏低。在城市化率很高的前提下,醫療、養老、家政、社區服務等與群眾生活密切相關的服務業可以提供大量就業崗位。設備維修服務正好利用老工業基地的資源優勢。節能與環保服務還能夠進一步促進工業企業的發展。

高新技術產業是創造新的經濟增長點的主力,可以在不造成大量污染的前提下,在單位面積的土地上創造很高的產值,南京的江寧開發區已經深深體會到了其中的好處。以浙江貝達葯業為例,2016年實現營收10.35億元,平均每個員工產生115萬元產值,這是傳統製造業企業難以企及的。新能源、新材料、生物醫藥、信息服務等高新技術產業,都是東北地區未來應當重點發展的對象。高新技術產業吸納的主要是高學歷青年人才,能夠有效防止人才外流。

5- 鼓勵東北企業積極開拓海外市場。雖然「搭便車」的好事已不再有,但還有許多海外市場值得開拓。中車集團成功向阿根廷出口捷運,華為佔領許多非洲國家的通訊設備市場,都是近年來企業開發新市場的成功案例。雖然國際經濟大環境不如2001-2007年那樣樂觀,但在局部卻有可以找到有利的條件。

東北大城市擁有優質教育資源,以此作為吸引高端人才前來落戶的非貨幣化福利,可能是一個性價比較高的思路。

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環境下,人員和資本的流動都是比較自由的。於是問題來了:東北地區憑藉什麼吸引人才和投資呢?人才和投資不可能毫無理由地湧入、不計回報地振興東北,東北地區必須設法製造吸引力。迄今為止,地方政府在製造吸引力上乏善可陳。著眼未來,應當重點著眼以下方面:

1- 降低人才安家成本。東北地區的房價和物價都比較低,這意味著高端人才不需要支付極為高昂的生活成本,生存壓力比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和天津、杭州等二線城市低太多。只要出台一些人才落戶的政策、並且提供相應補貼,青年人才就能很容易擁有舒適的產權房,順帶消滅當地的房地產積壓庫存。此外,還應該利用東北文教資源比較發達的優勢提供優質基礎教育資源,並且興建大批公益性養老機構,讓安家的人才對下一代和上一代皆無後顧之憂。如果東北地區的企業一時不容易給出顯著高於東南沿海地區企業的競爭性工資,上述非貨幣化福利產生的吸引力就顯得尤為重要。

2- 以稅收優惠拉動就業。東北地區迫切需要創造新就業崗位,解決失業問題,因此,有必要特別獎勵帶來大量就業崗位的企業。對於創造穩定就業崗位(走馬燈般換人不算)達到一定數量的企業,可以返還一部分地稅以資鼓勵。倘若沒有新就業崗位,地方財政還要保障失業人口,所以出讓部分稅收來保障就業仍然划算。

3- 以金融手段支持創業。對於願意投資東北地區企業的各路投資機構(例如銀行、風投、PE等),應設法提供含金量高的優惠政策——保證他們只要能在東北辦成事,就一定能掙到大錢。省級政府應設立國資背景的風險投資機構和產業投資基金,資金盤要足夠大,必要的話可以尋求中央財政和央企的支持。這些機構專門用於支持東北地區的產業升級,但必須完全採取市場化運作,由聘請的專業投資團隊來操盤。這些機構只負責保證國有資產增值,嚴禁地方幹部干預其運作。讓投資活躍起來,才有可能促進企業茁壯成長。

4- 增強勞動者的安全感。唯有先照顧好勞動者的切身利益,才能破除「沒有編製你啥也不是」的觀念。地方政府一要高度重視創造新的就業機會,二要切實加大社會保障的力度。前些年,東北地區一方面建造了許多政績工程乃至景觀工程,另一方面對社保和醫保的財政支持卻顯著不足,這種現象是極為荒誕的。敢問某些地方幹部,你心裡有群眾嗎?你的良心不會痛嗎?必須堅持「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科學使用財政經費優先保障民生,對胡作非為的地方幹部進行追責和懲戒。

撫順市的景觀項目「生命之環」從建設伊始就飽受群眾詬病。與此同時,遼寧社保虧空的額度全國靠前。

對於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要設置合理的期待值。東北地區近期不可能回到20世紀80年代初那種「全國經濟排頭兵」的地位。只要能打造支撐長期發展的健康產業結構、實現高於多數中部省份的經濟增長率,就算是很好的結果了。

再就是「風物長宜放眼量」——以前東北的一些地方幹部急功近利,為了拼湊政績,特別在乎一兩年內吸收了多少直接投資、創造了多少產值,這種思路永遠培養不出高新技術產業。產業升級客觀上需要時間,5年初見成效、10年實現飛躍,已經算是樂觀的期待。因此振興東北需要中長期戰略規劃和政策的持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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