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每個人都有好幾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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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參加這場活動，

莫言說他準備得非常認真，

認真到拒絕化妝。

他說，化妝是可以把白的變成黑的，也可以把黑的變成白的，但不可能把丑的變成美的。以本來面貌見人為好，保持真實，做好人。

那麼，莫言是怎麼讓自己不化妝也保持「本來就很美」的狀態？秘密都在他的演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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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好幾副面孔

演講 | 莫言

好幾副面孔的我們

其實要保持一個人的本來面貌還是挺不容易的，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生活在社會當中，我們每個人除了要跟自己的家人打交道之外，還要跟社會上各個階層的人打交道，這樣社會的結構就迫使每一個人都有幾副面孔。我想我們能夠做到的是，盡量以本來的面貌見人。

今天演講的題目叫《喧囂與真實》，這個題目挺難談的，涉及到社會生活的很多方面。社會生活總體上看是喧囂的，是鬧，是製造謠言，是吸引眼球，是人人微博，是個個微信，是真假難辨，也是拍死了蒼蠅，也是捉出了老虎，確實是眾生喧嘩。

喧囂不可能永遠掩蓋真相

社會生活本來就是喧囂的，或者說喧囂是社會生活的一個方面。喧囂也不完全是負面的，喧囂也是社會進步的一種表現，因為原始社會裡是不喧囂的，但最近十幾年來越來越喧囂。這種喧囂有的是在廣場上吵架，或者是拳腳相加；有時候是無聲的，是在網路上互相對罵。我想，面對這樣的社會現象，我們必須客觀冷靜的對待，既不能說它不好，也不能說它很好。

我們作為一個生活在社會生活中的個體，應該習慣喧囂，要清醒地認識到，喧囂就是社會生活的一個方面，而使我們的社會真正能夠保持穩定進步的是真實。所以說，我們這個社會生活中的大多數人還是要腳踏實地的實事求是的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否則只喧囂、沒飯吃。

關於真實，我想也是社會更加重要的基礎。真實不僅僅是一個社會的本來面貌，也是事實的本來面貌。有時候喧囂掩蓋真實，但喧囂不可能永遠掩蓋真相。

我可以講四個故事，來證明我這個論點。

故事一

大概在70年代的時候，我的一個闖關東的鄰居回來了，在村子裡面揚言他發了大財，說他去深山老林裡面挖到了一顆人蔘，賣了幾十萬元的人民幣。我們的村民們，很多家爭先恐後地請他吃飯。

我們家當然也不能免俗，去請他吃飯。我記得很清楚，他穿了一件在我們當時的農民眼裡看起來是很漂亮的黑色呢子大衣，他即便坐在熱炕頭上也不脫下這件大衣。

後來奶奶發現他脖子上有一隻虱子，於是，他的喧囂就被虱子給擊破了。因為一個真正有錢的人，是不會生虱子的。

又過了不久，這個人的表弟也穿了一件同樣的呢子大衣。奶奶問他，你這件大衣跟你表哥的很像。他說，我表哥就是借我的。

事實又一次擊破了前面這個人喧囂的謊言。

故事二

我在北京的檢察院工作期間，曾經接觸和了解了很多有關貪官的案件。

其中在河北某地有一個貪官，他平常穿得非常樸素，他上下班騎腳踏車，給人一種非常廉潔的外觀形象；他每次開會都要大張旗鼓，義正詞嚴的抨擊貪污腐敗。

過了不久，檢察院卻從他床下搜出了幾百萬人民幣，所以真實就把貪官關於廉潔、關於反腐敗的喧囂給擊破了。

事實勝於雄辯。

故事三

2011年我在我的故鄉寫作。有一次到集上買桃子，一個賣桃子的人看起來很剽悍，他一見面就說，你怎麼還要來買桃呢？他點了我們市委書記的名字說，某某某給你送一車不就行了嗎？我說我又不是當官的，他幹嗎要給我送。

他馬上說，你是當兵的，連釣魚島都看不住。

實際上我也不是當兵的。

我說，那怎麼辦？

他說很好辦嘛，放一個煙霧彈就把問題全解決了。

儘管我心裡很不愉快，但我後來還是買了他五斤桃子。我說桃子甜嗎？他說太甜了。我說你給我夠秤，他說放心。

結果回家一稱，桃子只有三斤多一點，他虧了我將近兩斤秤。然後一吃，又酸又澀。

所以真實又一次把賣桃人的喧囂給擊破了。

故事四

我有一個親戚，每次見他，他義憤填膺的痛罵當官的。

但是，今年他的兒子參加中考，離我們縣最好的中學的錄取分數線差了五分，他就找到我了，說就差了五分，你找一找人。

我說現在誰還敢，反腐敗的呼聲如此高。

他說我不怕花錢，我有錢。

我說你讓我去送錢，這不是讓我去行賄嗎？

他說這是兩碼事，這是我的孩子要上學了。

這個真實，也把親戚反對貪官污吏的喧囂給擊破了。

小說家的真實

在小說家的眼裡，喧囂與真實都是文學的內容。我們可以寫喧囂，但我認為，應該把更多的筆墨用到描寫真實上。

總而言之，

面對當今既喧囂又真實、風雲萬象的社會，一個作家應該冷靜的觀察，要透過現象看本質，然後運用我們的邏輯來進行分析。

我們要考量現實，也要回顧歷史，還要展望未來。展開我們的描寫，然後給讀者一個豐富的文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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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談 |

田延友 vs 莫言 vs 許鞍華

田延友 拙見出品人、總策劃、主持人

莫 言 嘉賓、著名作家，諾貝爾獎得主

許鞍華 著名導演、編劇

田延友 在您獲獎前後，您老家的一些人和當地政府，對您的態度有變化嗎？

莫 言 我們當地政府有一些官員是我的朋友。因為我從上世紀80年代寫完《紅高粱》之後，在我的老家就出名了。我跟他們的關係一直都很好，但我得獎以後，他們也沒有特別把我的待遇升格了，因為彼此都很了解，都知道莫言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也不會要求他們去做什麼不好的事。

觀眾提問 在現實生活中，您更多的生活在喧囂之中還是真實之中？在喧囂的社會中，怎樣維持真實的自我？

莫 言 我是交替生活在喧囂和真實裡面。現在我們生活在喧囂里，但這也是我自願的，因為面對面跟廣大讀者交流非常有意思，我在說話講故事的時候，也在反省自我。當然，我想，作為一個作家，或者是因為我的個性，我還是喜歡相對安寧的生活。

許鞍華與莫言

田延友 接下來有一個問題，我們留給一個特殊的朋友，她拍了一部電影《黃金時代》。有請香港著名導演許鞍華老師。

許鞍華 我從來沒有坐過諾貝爾獎得主的旁邊。

田延友 第一個問題我來問，在兩位老師的心裏面如何評價文化黃金時代，就是哪一段是你們認為的黃金時代？從文化的角度來看。

許鞍華 我覺得應該是古希臘的時代，出了好多哲學家，我覺得那是西方的第一個黃金時代。

莫 言 我前天晚上剛從西安回到北京，我覺得唐朝的時候，應該也是文化光輝燦爛的時代，出了李白、杜甫等大詩人，而且出了很多藝術作品，充分表現了一個民族的大度，包容心，開放性。

許鞍華 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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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面對喧囂，

如何面對真實，

就像莫言說的那樣，

每個人先腳踏實地地生活再說。

每一面，都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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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於莫言在拙見2014年度盛典上的21分鐘演講

拙見，一個多媒體跨界思想交流平台。每一場活動，我們邀請來自文化、藝術、經濟、科技、媒體、公益等領域的名家，與你分享獨到見解。在這些人的演講里，我們或多或少能找到自己的影子，或者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這或許正是另一種與自己對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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