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為什麼會厭學？以學習為中心的家庭文化是根源

在家上世界名校通識課

口述 | 陳默

華東師範大學心理諮詢中心特聘高級諮詢師

本文系新東方家庭教育高峰論壇對陳默老師的採訪

我們做了編輯

不要張口閉口都是學習

從我這兩年的臨床經驗上來看，厭學有一種低齡化的趨勢。原先厭學是到高三厭學，或者是中考前——初二的時候蠻普遍的。現在已經到了國小二年級，越來越低齡化。我覺得，這實際上還是家庭的原因。

以上海來看，很多家長在育兒文化上已經走向了畸形。國小一年級的家長，如果要在一個QQ群或微信群裡面討論一些問題，一定都是討論孩子的學習。還是國小一年級呢，家長就已經焦慮得不得了。所以說，孩子的學習絕對是一個家庭的問題，就是逼著孩子學習，營造出一種孩子學習是中心的家庭文化。

從哲學上來說，任何事情走到極致，一定是物極必反。你看，幼稚園星期六從早到晚排滿各種學習任務，這個就叫極致。一個國小一年級學生家庭里，只要他上學，爸爸媽媽張口說什麼話都可以繞到學習，就算是講其他跟學習沒關的事，最後還是繞到學習。

家長沒有對幸福人生的定義

孩子自然不會有方向

厭學文化的背後，就是教育觀念，教育觀念背後就是家長的價值觀，現在的價值觀有什麼樣的問題？就是育兒都很糊塗。

很多家長沒有意識到，你不是老師，你的目標一定是孩子這一生過得好。什麼樣的一生才算是過得好的，這就是家長的價值觀，對孩子影響深遠。

拿一個問題問家長，如果你覺得孩子將來能成為一個社會精英，你願不願意把他培養成一個社會精英？你肯定說願意。

假如我再問，社會精英等不等於幸福呢？你肯定會遲疑。

這時候就跳出一個問題——什麼樣的人生是好的？我一問家長，很多都回答不出來。好像是這樣，好像又不是那樣，講不清。這個東西就是我們家庭教育要做的東西，夯實了這個基礎，家長的教育理念才會正確。

在家庭教育里，有幾個因素一定要考慮，這些東西在學校很難落實，但是它對於孩子過得好不好很重要，家長要是有這些意識的。

比如一個人身體是健康的，要是一個孩子是慢性病，私人生活怎麼會過得好？心理健康上最低也要是可以適應環境的，家長有這種價值觀，他才會在育兒過程中給到孩子比較好的價值觀。

比如家長的理念是，一個人收入不能低於社會平均水平，如果低於社會平均水平，他一定是不幸福的，因為太窮了，日子不可能好過。

但是如果這個孩子，他將來的收入達到了社會平均水平，也幹了自己非常願意乾的事情，這個人就一定可以得到內心的快樂嗎？很多家長很難回答這問題。

比如說，你自己的孩子做國小老師，鄰居家女兒卻是外資企業，工資比你多兩倍，你會認為，他們家的教育比你們家更成功嗎？

如果你真的回答是，那你的價值觀也一定會貫徹在你的教育過程當中。即使你女兒真的有錢，她可能也不會快樂。

我們培養出來的孩子，能為自然美、藝術美而感動嗎？很多家庭就很忽視這一點。但現在的人，腰纏萬貫，帶著客戶到自然美景裡面去，根本不會欣賞，滿肚子都是陰謀詭計，哪裡還有什麼樂趣？

動物是不會享受美景的，能夠在自然美景裡面流連忘返，這才是享受到作為一個人應該享受的東西，很遺憾，這些東西，一般家庭不會想去培養。

陪讀不是做監工

「放任不管」讓孩子注意力更高

今天很多孩子厭學，概括起來就是因為很多父母沒有告訴孩子，為什麼去學習，你該學什麼。

家長首先要通過學習去端正，明白自己的教育方向是什麼。家庭文化背後實際上就是一個價值取向的問題，值得家長去思考。

在處理孩子厭學的操作上，家長一定要克服焦慮。很多媽媽經常不停在說考試，月考考完了，就說期中考試，期中考試考完，又說期末考試，這實際上就是製造一種焦慮的氣氛，這會讓孩子很厭煩的。

還有一個國小生很常見的問題，現在國小一二年級的孩子，都是家長陪讀，我也認同，問題是操作不當，很多厭學都是陪讀造成的。

陪讀的家長，心態不對，她是個大老虎，孩子是一個小白兔，她在做一個監工，不停指手畫腳。小孩子好不容易寫出一個字，她說難看要擦掉。過一會兒，孩子東摸摸西摸摸，媽媽就說：「快點做，做好了再玩。」

做數學更慘了，這道題錯了重做，孩子擦掉，又錯了。然後媽媽又來大講特講，孩子肯定不聽了，再做出來又是錯的。這下子，媽媽火就大了，又會質問：你到底有沒有上課？」

又或者說，媽媽可能邊打遊戲機邊陪讀，孩子心想：你怎麼就可以玩？心裡不平衡了，輪到爸爸暴跳如雷罵孩子……在這種狀態下學習，孩子就是被騷擾的狀態。

家長總是不停去告訴你錯了，想要達到一個讓孩子走對路的目標。但是注意力的原理不是這樣的。你讓孩子不斷地犯錯，他自己就會想盡一切辦法，集中注意力，提醒千萬不要出錯，最後注意力反而非常集中。相反，家長不停地騷擾，一驚一乍，孩子能量就會消耗殆盡。

沒有解決這四個問題

孩子很難愛上學習

國中以後，如果孩子厭學，是因為孩子開始有思考，他想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學習。但這個問題，我們通常給他的解答，都是孩子們不接受的。所以，這個階段的厭學，通常會變成根源性的厭學。

有一次，一個學校把我叫去，教室里都是初一的孩子，還有一個裡面都是家長的教室。我先進學生的教室，問初一的孩子：「問你們個問題，你們為什麼要學習?」

有學生回答，「因為我老媽」，有學生回答，「因為九年義務教育不完成，教育局要找他麻煩。」

後來，我來到隔壁家長的教室，把這件事告訴他們，請他們想象一下，如果孩子問為什麼要學習，你們會怎樣回答？

一個學生的爸爸回答：「我會跟他說你要好好學習，因為現在社會競爭很激烈，要參與競爭就一定要努力好好學習，好好學習才能有好的文憑，有好文憑才會有好工作，才會有好日子過……」

我反問他：「如果孩子問你什麼叫好日子呢？」你看，如果這個爸爸說好日子就是有房有車，那孩子肯定會說，我現在都有了。為房子和車子讀書是上面那一代，不是孩子這一代。

中學生的教育，實際上涉及到四個問題。第一個是為什麼要學習，我一般是跟孩子們說：「地球上生活著動物和人，動物過的日子是原始的，動物過一千年還是動物，人呢？人過的日子是創造性的。因為人會學習，學習是人的生活內容。」

第二個問題，是學了有什麼用。我跟他說：「你要有用，就學烹調，馬上去炒菜了，學裁縫做衣服就行了。課堂學習的用處不能直接看出來，但你不停訓練你的思維，水平被訓練得越來越高。

比如，你到鄉下去找一個老婆婆，你提個問題，她跟我的回答，出來會一樣嗎？肯定不一樣，因為這個我學過她沒學過的東西，解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途徑不一樣，方法不一樣，結果也就不一樣。」

第三個問題，孩子可能會說：「老師，我不是不要學，但太多東西了，太苦了，學不好。」

我就跟他說：「苦不苦其實是一種感覺，是情感體驗，情感體驗是隨個體而不同的。有人請你和一個和尚吃飯，端出來全是蔬菜，和尚開心得不得了，你卻很生氣。為什麼同樣的事情，兩個人反應不一樣？你覺得很苦，調整一下心態就不一樣。

人活著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有收穫，而沒有地方比課堂學習更能體現收穫。每一步都是你自己走的，現在回頭一看，誰都不能替代你，這就是精彩，這就是快樂。為什麼不享受呢？如果能把我倒退回14歲，天天讓我做練習，我都覺得開心。」

當然，有的孩子還會有更難的問題來挑戰你。比如，他會說：「我的那個鄰居啊、親戚啊，只有國小文化程度，怎麼現在是億萬富翁？」

我就跟他說：「誰告訴你讀書多，等於賺錢多？古人說話都是省略的，書中自有黃金屋，他省略了讀完書要做官，而且要做貪官才有黃金屋，但貪官是要殺頭的。人生有兩部分享受，一部分是物質享受，這部分享受，動物也可以有的，一隻別墅里的哈巴狗就比鄉下草狗享受到的多。還有一部分享受，是人特有而動物沒有的，就是精神的享受。

精神享受，是更深、更大的內心愉悅，這種享受和教育、文化相關，國小文化程度的人和大學文化程度的人，在精神享受上是不可同日而語的。所以，好好學習有什麼用？就是享受我們作為一個人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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