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當記九一八，亦不能忘孫立人

「軍人應為民族儘力。」

——孫立人

孫立人

1931年9月18日夜，

日軍炸毀瀋陽南滿鐵路路軌，

並栽贓嫁禍於軍隊，

以此為借口，炮轟瀋陽北大營，

是為「九一八事變」。

由此開始長達14年的抗戰，

這14年當中，有一個軍人，

救下7000英軍，擊斃3.3萬日本鬼子，

為南京大屠殺死難同胞討回血債，

亦是抗日盟軍最受尊重的人。

他就是擊斃日軍最多的將領，

一代抗日名將，孫立人。

1900年，孫立人出生於安徽廬江縣，

父親孫熙澤曾任段祺瑞手下重要文職，

後來投身教育，成為北平中華大學校長。

孫家是世家，上溯可追戰國兵家孫氏，

一脈而下，可謂代代都是精英豪傑。

到了晚清，孫家已是當地的書香大家，

與有300年文學底蘊的桐城派相交甚篤。

孫立人從小體弱多病，性情溫馴，

孫熙澤深知文教育人的重要，

一心希望孩子成為棟樑之才，

便特別聘請嚴師在家教書。

孫熙澤

每天，孫立人早起學課，

午後寫大小字，背誦唐詩，晚上溫習，

起居飲食，須與先生在一起，都有規矩。

父母對他管教極嚴，常對孫立人說：

「坐有坐樣，站有站樣，絕對不許隨便！」

尤其是不能夠說謊、罵人，

一旦被父母逮到，便是戒尺上身。

在嚴父與名師的教育督導下，

孫立人很快就熟讀了各種古文典籍。

9歲那年，因為父親要去山東任職，

孫立人一同前往，進入德國教會高等國小，

孫熙澤沒想到，這一去，竟改變了兒子的一生。

孫立人與父親孫熙澤

全家遷到被德國佔領的青島后，

一天清晨，孫立人在海灘上撿五彩石頭。

三個德國小孩看到了，想要，

孫立人當然不給，結果三人衝上來，

不但搶了石頭，還給了孫立人一記耳光。

就是這一記耳光，大大刺激了他的內心，

晚年回憶此事，孫立人仍然無比憤懣：

「他們完全以主人對奴僕的態度對我，

這件事是我終生的一個恥辱。

他們都跟我差不多大，但他們有三個人，

我是在避難，沒法子反抗，只能在心裡恨…

那時起，就私下決心要把自身貢獻給國家，

將來要想法使富強起來，

使人做強國的國民，不再受人欺侮。」

孫立人在籃球隊

孫立人立志報國，於是奮發圖強，

1914年，以安徽全省第一的成績，

考取清華庚子賠款留美預科。

那時孫立人身體強健，深愛體育，

尤其擅長籃球，還被選入國家隊。

1921年5月，上海舉行遠東運動會，

由他擔任後衛的中華籃球隊一舉奪冠。

兩年後，孫立人赴美留學，

他已經想好了，要報考軍事，

父親卻認為他身體底子薄，不合適：

「你還是去學醫吧，這樣會更有作為。」

臨別前，孫熙澤特意撰寫贈言刻於硯台上：

「士不可不弘毅」。而遠渡重洋的孫立人，

這時心中早有了自己的打算。

1925年6月，孫立人，

獲美國普渡大學工程學士學位。

雖然父親明確反對他學軍事，

但他的從軍熱情實在是難以壓抑。

這一年，他通過政府保送，

進入「南方西點」弗吉利亞軍事學院。

該學院創立於1839年，旨在培養優秀軍官，

二戰名將馬歇爾、巴頓、史迪威等均出自該校。

學院管理極其嚴格，

新生入校，由老人來教育、規範，

必須絕對服從，絕對盡職，絕對誠實。

當時，新生都會被叫作「老鼠」，

一簽完到，四個學長就圍上來，

監督新生不斷地做伏地挺身。

軍校特別重視體能訓練，

除了跑步、出操基本課程外，

游泳、射擊、拳擊更是必修課，

無論體力、還是精神，都壓力極大。

更重要的，則是人格以及忠誠教育，

這一切都影響並塑造了孫立人：

「那種訓練，以及千奇百怪的苛虐，

將我的性情磨鍊了下來。」

畢業評語

1927年，孫立人順利結束學業。

弗吉利亞軍事學院給他的畢業評語是：

稟賦優異，超越同儕。他不多言，

但仁慈溫順，尊敬長官，對人誠實友善…

有男兒志氣，肯負一切責任，

我們堅信他將成為一位卓越的軍人。

畢業后，孫立人並不急著回國，而是遊歷歐洲，

考察軍事設施，增長統兵見識，開拓視野。

1928年6月，孫立人回到家中，對父親說：

「軍事是我的理想，我此生只想精忠報國。」

孫熙澤看兒子如此堅定，便通過段祺瑞，

打算替孫立人在軍中安插職務。

孫立人聽說后，拒絕了父親，他說：

「我要從最底層做起，從做排長做起，

許多當兵的都來自社會底層，

只有了解最底層的人是什麼樣子，

才能知道的軍隊缺少什麼。」

恰好，為打擊走私犯罪，

1932年，宋子文成立了一個稅警總團。

在其力邀之下，孫立人擔任第四團團長，

雖說稅警總團的主要職責是維持徵稅秩序，

但孫立人的眼光卻放得比一般人遠得多，

帶兵之初，他就給官兵們灌輸理念：

「日本人有侵吞領土的野心，

希望全體官員要立定決心準備抗日。

參加稅警團不是僅來抓走私的鹽販子，

我們應該是一支衛國的部隊，要上下一心，

苦練本領，勇敢善戰，隨時準備迎擊日軍。」

孫立人特別重視軍事訓練，

在他看來，平時若不努力訓練部隊，

戰時就等於平白葬送士兵的生命。

「那是最不可饒恕的事情！」

孫立人要求每個士兵須有強健的體魄，

他首創軍中體育，提倡官兵平時「打赤膊」，

讓他們練跑、練打靶、練游泳，

優秀者，不但有獎金，還有升遷獎勵。

野外拉練、夜間行軍、射擊競技…

高強度訓練周而復始，官兵們叫苦不迭，

孫立人便與官兵日夜同行，吃同樣的苦，

每一次野外拉練，他都跑在最前頭。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教官和這樣的訓練，

在淞滬會戰中，第四團才敢於攻堅，

打出氣勢，重創日軍，一戰成名。

1937年8月13日，

日軍登陸上海，淞滬會戰爆發。

在戰役最為緊要的關頭，

稅警總團被調往上海參戰。

一場交鋒下來，兩個支隊司令，

因指揮不力被免職，

孫立人則因戰績突出被擢升為第二支隊司令。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裡面，

孫立人從容指揮，第二支隊拚死堅守，

日軍被阻擋在蘇州河北岸寸步難進。

一個月里，孫立人7次擊退了強渡的日軍，

該地成為會戰中日軍傷亡最重之處。

淞滬會戰

11月3日，日軍大舉偷渡蘇州河，

孫立人率部隊激戰8小時，將日軍趕回。

然而，日軍架設的浮橋還在，

對方隨時可以再次渡河。

當晚，孫立人帶人趁夜破壞浮橋，

不料被日軍發現，對方發起猛烈炮火襲擊。

一顆炮彈落在孫立人的身邊爆炸，

致使他全身被炸傷13處，

奄奄一息，昏迷整整三天。

孫立人旋即被送到租界上海體仁醫院。

為了保護他，宋子文親書手令貼在病房外，

不許任何人探視，要盡最大努力搶救。

最後，孫立人被搶救了過來。

然而醒來后，上海已經淪陷，

自己部隊也已被國民黨軍隊收編。

受傷后消瘦的孫立人

在孫立人的強烈建議下，

宋子文同意重建「緝私總隊」，

在貴州的都勻練兵和駐防。

這時，軍委會卻以緝私隊不是軍隊為由，

禁止在當地招兵，亦不準招軍校學生。

得不到上陣殺敵的機會，

孫立人只好練兵，一練就是三年多。

都勻練兵的體系設計更為完備科學，

實施政治教育，灌輸愛國思想，

孫立人還提煉「義、勇、忠、誠」作為軍訓，

突出山地、森林作戰和武裝泅渡訓練。

對此，軍醫幕僚薛慶煜回憶道：

「他始終以日本鬼子為對象，

以弗吉尼亞軍校訓練科目為參考，

按野戰軍的要求訓練他的部隊。」

然而1942年初，孫立人得到消息，

說緝私署將由戴笠兼任署長，

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竟由搞情報的外行掌管，

氣得孫立人狠狠地把杯子砸在地上。

蔣介石之所以做出如此決定，

不過是因為不想宋子文掌握兵權。

明明國家危亡之時，卻還你爭我斗，

於孫立人看來，簡直就是蠢貨！

就在他無限憤懣、無奈之時，戰局突變，

孫立人和他的部隊突然有了用武之地。

1942年，日軍進攻緬甸，

妄圖截斷對外交通線：滇緬公路。

決定組成遠征軍，入緬協助盟軍作戰。

因兵力不夠，無法再從前線抽調其他部隊，

美英考察團提出將緝私總隊改編為遠征軍。

隨後，緝私總隊第二、三、四團，

被編為國軍第66軍新編第38師，

孫立人擔任師長。誰也沒想到，

新38師剛一出場，就立下戰功。

這便是著名的仁安羌戰役。

仁安羌戰役

當時，日軍第33師團，

將英軍共7000多人包圍在仁安羌，

還包括約500名傳教士和新聞記者。

孫立人接到了求救之後，

迅速派人對敵人兵力和陣地偵察，

並在電話里向被包圍的英軍將領堅定表示：

「軍隊，連我在內，

縱使戰到最後一個人，

也一定要把貴師解救出來！」

一番縝密偵察后，歷經13個半小時的激戰，

日軍前沿陣地一次又一次被打垮，

最終在新38師的強大攻勢下選擇放棄。

仁安羌一役，日軍遺屍1200多具，

新38師113團犧牲204人，傷318人，

傷亡幾佔全團人數一半。

仁安羌戰役繳獲日本戰旗

這場漂亮的勝利，

不但轟動聯盟大軍，

展現出孫立人卓越的軍事才能，

更給緬甸戰局帶來了一絲生機。

為表彰孫立人及113團重大戰功，

英王向孫立人頒發了「帝國司令」勳章，

孫立人成為第一個獲此殊榮的外國將領。

此外，他還獲得了四等「雲麾勳章」，

美國總統羅斯福的「豐功勳章」。

憑一次戰鬥，獲三國元首同時授勛，

在世界戰爭史上可謂絕無僅有。

史迪威代表羅斯福給孫立人授勛

孫立人因此被譽為「東方隆美爾」，

在盟軍當中受到了極大的尊重。

美軍司令史迪威將軍曾誇讚道：

「這傢伙太有種了，又不怕打仗，

一個貨真價實的軍人，

我希望我們有更多的孫立人，

我希望英國人永遠記住孫立人，

記住他曾經做了些什麼。」

羅斯福則在授獎時說：「其智勇兼備，將略超人之處，

實足為盟軍楷模。」

1943年，新38師第二次入緬戰鬥。

新38師、新22師、新30師，

三師整編成駐印軍新一軍，

孫立人為副軍長，兼任新38師師長。

在這裡，新38師的對手不是別人，

是號稱「叢林戰之王」的日軍第18師團，

軍力極其彪悍，所到之處，未嘗一敗。

這支王牌部隊是南京大屠殺元兇之一，

自上海至南京再到香港，全由他們開路，

一路上不知殘害了多少同胞。

早在淞滬會戰之時，

孫立人就和第18師團交過手，

知道敵人的戰力有多強悍，

但他必須為死難同胞討回公道。

12月26日，第18師團的兩個聯隊，

守在大龍河西岸一棵大榕樹之下，

埋伏大量兵力，等著新38師到來，

他們以為可以像往常的戰鬥一樣，

風捲殘雲一般將孫立人部隊消滅，

完全低估了這支隊伍的「復仇之心」。

在震耳的炮火和慘烈的搏殺結束后，

新38師殲滅日軍2500多人，

自己的傷亡只是敵人的1/8。

後來，日軍戰史如此描述：

在九州編成，轉戰，素有把握的第18師團，與軍戰鬥最自信，豈料胡康河谷的軍隊，無論是編製、裝備，還是戰術、技術，都完全改變了面貌…使我軍損失慘重…全軍不禁為之愕然。

接下來的孟關之戰中，

第18師團的師團長田中新一，

親自駐守在這個重要的補給基地。

若能打贏這場仗，必將重創敵人信心，

於是，開戰前，孫立人立誓：

「若不攻下孟關，我不刮鬍子！」

結果呢？當然是把孟關給打下來了！

亂戰中，田中新一落荒而逃，

新38師繳獲了他落下的關防大印。

對一個司令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1944年5月，孫立人準備奇襲西通，

夾擊第18師團的後勤中樞。

進攻發起時，1500多名日軍還在睡夢中，

其中900多人死在了復仇的刀刃下…

關鍵是，新38師不但繳獲他們的武器，

還斬斷了他們全部的補給來源。

因此，在長時間連續作戰和撤退中，

18師團官兵極度疲勞，渾身是傷，

一個個身體骨瘦如枯柴，瀕臨崩潰，

每人每天配給大米一合（約150克），

由於缺乏衛生資料，傷口不斷感染，

患者得不到治療，只能絕望死去。

甚至有2000多日軍集體餓死。

慘嗎？慘。可是大快人心！

孫立人和新38師用他們的英勇，

告慰了死難同胞的在天之靈！

據統計，新38師所在新一軍，

先後擊潰日軍第2、第18（補軍15次）、

第48、第53、第56等五個師團，

還有34獨立旅團、其他特種部隊（17萬多人），

占日軍緬甸方面一半的兵力：

殲敵33082人，其中包括兩個聯隊長；

傷75499人，俘虜大尉以下官兵323人；

繳獲步槍7938支，輕重機關槍643挺，

大炮186門，汽車552輛，

火車頭及車廂453節，坦克車67輛，

飛機5架，佔領倉庫108所，

獲得金屬器材兩萬餘噸，

佔領公路646英里，鐵路161英里，

解放被日軍佔領區域近13萬平方公里。

孫立人將軍，則是抗中軍級單位將領里，

殲滅日最多的將領。

1945年9月16日，

國民政府在廣州舉行華南日軍投降儀式，

在這個儀式上，侵華日軍總司令岡村寧次，

向孫立人獻上了那把日本皇家傳國指揮寶刀。

典禮一結束，孫立人立即籌建新一軍公墓，

為修建公墓，全師官兵捐出一個月薪餉。

1947年9月6日，公墓落成，

孫立人主持公祭大典，

為安葬在此的4543名烈士送上了輓聯：

立馬望南方，故壘迷離，每懷野火殘烽，戰血長隨伊水碧，

提師歸故國，瘡痍滿目，忍看孤兒寡婦，憂思獨共白雲深。

紀念塔東側，孫立人也為自己預留墓地，

他曾留下遺言，「死後不進忠烈祠，

要與抗日戰亡將士葬在一起。」

可惜孫立人性格剛直，

是一個帶兵打仗的好將軍，

卻不懂得「官場上」的權謀。

國軍系統里黃埔等派系林立，

孫立人屬於少數的留美派，

又不屑於搞政治，故而飽受排擠。

國民黨退守台灣后，他成為陸軍總司令，

成為軍中第二號核心，聲望極高。

而他反對蔣氏父子操控軍隊，

繼而遭到蔣氏父子的猜忌。

1955年，國民黨製造了「兵變」事件，

誣陷孫立人要跟美國人一起搞謀反，

判處他「長期拘禁」，軟禁長達33年！

多年後，平反，記者採訪孫立人，

問他作何感想，孫立人說：

「從未『反過』，『何平』之有？」

孫立人晚年與妻子

恢復自由時，孫立人已88歲高齡，

身體開始衰弱，1990年11月19日，

孫立人在台中的家中安詳離去。

12月8日的公祭儀式，祭拜者一萬餘人，

一群大學教授打出了「軍魂」的挽幛，

整個祭奠場面極其隆重悲戚…

政治上，孫立人是個簡單的人，

他生前就曾說過：

「我是人，一個軍人能為國家，

為民族盡一份力量，就是好樣的。」

他是如此說的，也如此去做了。

他這一生，正如作家李敖說的：

「學歷之深，無人可及；

練兵之精，無人可及；

戰功之高，無人可及；

身上彈孔之多，無人可及；

國際性聲譽之隆，也無人可及。」

1931年9月18日，

我們不能忘記這一天，

唯有記住歷史，才能看向未來。

同樣，我們也不能忘記孫立人將軍，

不能忘記那些以鮮血換來和平的將士。

是他和那些為國捐軀的先烈，

換來了我們創造未來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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