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榮浩：因為有理想，所以不將就

聽李榮浩的歌，會有一種真切的痛感。就像是看了一部王家衛的電影，那種無處不在的都市半頹廢感、城市人的焦灼與寂寞，都在萬千霓虹之中攪作一缸難以分辨的色彩，處處可見的卻都是生活的姿態。它混雜不堪，千絲萬縷，讓人無處可逃。

但李榮浩到底和王家衛不一樣，王家衛是一貫的冷，他喜歡把情感完完全全剖析出來給你看，不管是美好的，還是醜陋的，他總是讓你一步步地觸及到情感的真相。所以王家衛電影中的都市感要來得更慘烈，那不僅僅是一種痛感，更是一種置身荒涼的虛無感。

和王家衛比起來，李榮浩就溫和多了。他的頹廢不似王家衛那般絕望，帶著幾分自嘲，幾分玩笑，幾分不願向現實妥協的倔強。

李榮浩有一首歌叫《小黃》，雖然是應了動物保護協會的要求而創作，但小黃其實是真實存在的。那時李榮浩剛開始北漂一年，住在夕照寺的出租房裡，有一天走在路上遇見一條垂危的小黃狗，一群人圍著小狗笑。

「就那麼大一點兒，一個月那麼。它一直在狂叫，好多人就在那圍著看，卻一直笑，在笑什麼呢？我那時候沒懂，到現在我明白，他們是在等它死，他們覺得那很好笑。」

當時，李榮浩立刻抱著小黃狗尋找寵物醫院，找到的第一家寵物醫院明明還有人，醫生卻以自己已經下班為由不予治療，李榮浩氣得拿起磚頭砸了門口的玻璃。找到的第二家寵物醫院給開了一針葡萄糖吊水，收費一千八百元，但小黃還是在當晚就病逝了。

時隔多年，李榮浩講述起這件事時，情緒還是有些激動，而今他還是為小黃的死感到難過。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城市的冷漠，第一次對城市感到一種巨大的失落，以致於他在此後的創作中，都在對這種冷漠進行控訴，都在對這種失落進行填補。

他其實是個孩子，在成人世界的門口徘徊張望，眼看著其中的繁華，也觸摸到其中的悲哀，而他因為還懷揣著夢想，所以不願長大。

貳

這樣一來，我們就不難理解他的固執了。大概就像他的歌曲名一樣，「不說」、「不搭」、「不將就」，這種完全忠於自我的勇氣讓他顯得格外有魅力。我想，有趣的靈魂大概沒有人不喜歡。

這個出身於安微小城蚌埠男孩，九歲在錄像里看了beyond的演唱會，開始痴迷於吉他，國中輟學，十九歲背著行囊離開家鄉，開始北漂。他做了十年的幕後音樂製作，年近三十才出了第一張專輯。在這個造星迅速、選秀當道的年代，他走了曾經唱片界最傳統，如今卻最難走的一條路。

好在他成功了。在過去的一年，他跑遍國內二十多個城市，忙著他的巡迴演唱會，然後是美國、加拿大，整個2017還要持續一整年。他的冬粉不乏張惠妹和陳奕迅，王菲也在微博上對他的《作曲家》大加讚賞。

對於過去那十年的北漂生涯，他回憶起來總是輕描淡寫：「有一天荒井拿著樂器去我家陽台上練了一晚上，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們倆就商量說哪兒能演出呢，不如去三里屯馬路邊站著演吧。後來都打算去了，但是一問說會有城管抓，就擱置了。」如今，荒井已經是金曲獎的最佳製作人，他是莫文蔚的御用製作，還給陳粒、張碧晨等諸多歌手製作過專輯。

這是個「怕歌詞寫得肉麻，怕浮誇」，是「唱情歌落俗，說愛又太苦」的人，煽情從來不是他所長，亦非他所願。可我們依然能從他那雲淡風輕的描述中窺見他當年的幾分窘迫，他分明有辛酸的歷史，卻沒有與之相應的苦情。

「因為我，我覺得我離不開這個東西，喜歡這個事情，所以從頭到尾，沒覺得吃苦啊。」

這樣純粹的心態，大概是那些在台上聲淚俱下地講述著自己的成長史，哭著說不能再繼續自己的音樂夢想的人永遠不會明白的。因為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沒有所謂的失敗，也不覺辛苦，所以他能等十年。我想，十年對於他或許不算什麼，哪怕再一個十年，再一個十年，他也能等下去。

「我這個人就是不管人家怎麼說，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那種，撞了南牆我還要一直往南，撞撞撞撞……」

為了音樂這件事，李榮浩不知道和父母鬥爭了多久。難以想象，在十多年前的安徽小城，一個國中生提出要為了學吉他而退學。在打罵、砸琴、關小黑屋均宣告無效之後，父母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要麼死，要麼念書。然而，在李榮浩的堅持下，最終妥協的還是父母。

難以想象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能有這樣的執著和魄力，不是一時的少年意氣，是成年人也難有的堅持和勇氣。這大概就是音樂給予他的力量，那不僅僅是理想，更是生生不息的生命之光，沒有它，生命便黯然失色。

不演出的時候，他就把自己關在錄音棚。每一天，他都不會停止寫歌。凌晨兩三點是常態，哪怕是飛機剛落地，深夜十二點打開房門，他還是會寫到兩三點，有時甚至通宵，天明時出去晨跑四十分鐘，回來接著弄。最誇張的一次是，連續六七十個小時沒有睡覺，抽光一整條煙，直至把歌寫出來。

他的經紀人和助理評價他是個工作狂，他卻說：「我不是一個工作狂，它已經不是我的工作了。」那已是他生命中離不開的東西，早在他少年時期，父母讓他做出選擇的那一刻，這個東西就已經刻進了他的血液里。其實，他已經唱得很清楚：「其實都算是有理想，都是廢寢食忘。」

如今的李榮浩，已經成為無數人的偶像，陳奕迅也說自己是他的歌迷，把他的同名專輯聽得滾瓜爛熟。李榮浩在聽聞這些后，覺得不可思議：「我得趕緊給自己泡杯茶，淡定一下。」就像得知王菲在微博上推薦他的《作曲家》的那天早上，他的第一反應是從房間出來，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壓壓驚。

李榮浩自己，其實也是追星族中的一員，但在被問及是否會嘗試在今年四月加拿大演唱會的時候與同在加拿大的偶像約翰·梅爾互動時，李榮浩則表示不會：「偶像啊，那可是神一樣的存在……」

其實啊，他還是那個熱愛著音樂的少年，固執地堅持著自我，不願將就，但又不失謙遜。你原本以為他的自我是不可一世的孤傲，但其實他的內心也靦腆謙卑。所以他能不急不躁，只因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不覺苦，不覺歲月蹉跎。

《我是歌手》踢館，他唱了一首明知不受歡迎的《小芳》，參賽的《模特》也一句不改，有評論指責他傲慢。他後來說，我來就是想要證明自己的一種最原始的衝動。

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這種衝動，那是即便明日天寒地凍、路遠馬亡也不熄滅的慾望，是生命中最真切的渴望，我們將其稱之為——理想。

對於李榮浩來說，就是做著自己喜歡的音樂。這一首我們一生平凡的歌，他寫得並不平凡。